手上熱度升騰,他的手心早已被灼傷,就連胸膛裡劇烈跳動著的心也變得滾燙,他一時分不清到底是被那靈氣所灼,還是被那明亮絢麗的雲霞所乘。
縱然傷痕累累,卻仍不願放棄那把已不在他掌握中的燒紅的劍。
宋蘅很是滿意他這對力量的渴望,她望著那野心十足的如狼般的眼,說:“此法傷己,以心火意念為柴,短暫掙開束縛,借來日之力,倘若未能及時突破,便將立時隕落,你可仍願修行此法?”
這等玄妙又邪門的功法他還是第一次聽說,說白了是拿命換修為,越是深陷便越發折壽,但如果他能勢如破竹突破,這反噬便不攻自破。
厲沉雲:“我敢。”
此心難平,此氣難消。
寧赴暮死,不墮青雲。
宋蘅看著他,仿佛看見曾經的自己,一個同樣孑然一身的凡人,但厲沉雲尚有部分天資,光這一點就比她當日要好太多。
同為於泥濘中掙紮的人,她清楚厲沉雲根本不會拒絕。
隻是她尚不能這般輕易賜下這包藏禍心的“慈悲”。
宋蘅來到他近前,裙角漾開,無聲無息落於他手邊,她半彎下腰,俯視這持劍半跪的人,蒼白的指節輕撫他頰邊散落的鬢發,語氣輕柔。
“那麼首先,去把昨日我扔給你的藥撿回來。”
她眼中浮現清淺笑意:“立即去。”
厲沉雲頓了頓,說:“好。”
他沒有片刻拖延,沒有整理燒毀的服飾,亦顧不上狼狽的麵容,徑直便去了。他的心裡沒有外物,一心一意便是變強。
宋蘅直起身,握了握空無一物的手心。
厲沉雲。
方才借由此地沛然靈氣使出這一擊,她的消耗也不小,一根發絲悄然變白些許,宋蘅輕歎一聲,毫不客氣地調動神魂,從那刻下烙印的幾個下使中吸取。
眨眼間,發絲恢複如初。
她有的是手段。
她隻需要靜靜等待,等厲沉雲功法將成那日,或是收獲,亦或是“救下”。
何雨等人漫無目的地在宗內徘徊,耗著時間,祈禱小師妹儘快將這事翻過篇去,他們也是不敢真的去找宋蘅的。
席玉君如今尚在藏經閣內,翻閱宗內典籍,尤其是事關養神療傷的書,他一目十行,一本本看過,將相關記載記於心中。
養神者,一為養心,多於空冥境內神遊,心無旁騖;二為養身,可以天材地寶鞏固重築,以精純靈氣為引導;三為養劫,臨世渡劫,修得圓滿,可脫胎換骨,或補天德行。
宋蘅傷得太重,保住性命便是萬幸,再想重回巔峰,恐怕唯有養劫這一玄之又玄的驚險法子了。
旁的也隻能治標,逆天改命的靈藥難尋。
席玉君一時沉默,他再看事關神魂道書,這類法術便越發少了,神魂乃人之本,隨著修為突破,神魂也越發強大,但神魂卻也脆弱地很,易被針對,需以靈力護之。
若說這般的神魂契,大可換一種說法,未昭告天地大道,私自簽下的道侶盟約,神魂為絆,難分你我。
隻可生離,不可死彆。
席玉君更是沉默,他合上書冊,眼瞼微垂,須臾間,他不再翻閱書冊,走出了藏經閣。
人間難斷,便由仙道化解。
明笙笙還在宗內等著宋蘅被“押送”而來,眼見時間一點點流逝,卻始終未見宋蘅身影,她再次感到了被戲耍之感,頓時寫下傳訊符,直達何雨。
散發著點點輝光的傳訊符自動飄來,帶來她充滿不耐煩的兩個字。
“人呢。”
何雨等人踟躇半晌,準備回去迎接小師妹劈頭蓋臉的責難了。
“且慢。”
宋蘅露出身影,站在他們麵前。
解決完厲沉雲,是時候給明笙笙一點教訓了,對於這般被嬌寵慣了的掌門之女,自然是要拿她最在意的人來對付了。
向來高高在上,目中無人的明笙笙,倘若也被人這般對待呢。
想必是比死還難受。
世間最磨人的便是情之一字,而在這痛苦中,最煎熬的便是求不得,偏偏是在這仿佛觸手可及的地方,偏偏是在那仿佛與眾不同的自以為是中。
追逐那高懸的月亮,直至溺死,方知鏡花水月幻夢一場,縱然是假象,可那月影亦無法被攬入懷中,月光更不會照拂於身。
最後剩下的,隻有她這死寂一般的冰冷殘骸。
何雨等人看著宋蘅:“明笙笙正等著宋師姐呢。”
宋蘅:“那便遂了她的意吧。”
他們更為不解,卻聽宋蘅繼續說道:“向我出劍。”
她半點不像開玩笑,口吻涼薄,牽扯著他們的神魂,讓他們拔出一把把劍,一齊向她刺來,刹那鮮血淋漓,她麵上黑紗纏繞於手腕,露出蒼白麵容。
隻是這些疼痛她毫不在意,神魂平靜如常,未曾向席玉君泄露分毫。
明笙笙等了大半日,終於遙遙看見那頭來了人。
何雨等人壓著宋蘅而來。
撲通——
他們當著這許多弟子的麵,將宋蘅擲於地,鮮血如注,她雙眼緊閉,氣息微弱。見她這般,明笙笙半是解氣,半是驚惶。
她不是說過了,不要過分了嗎。
為何?
那血蜿蜒流下,蔓延至她腳邊,明笙笙當即後退一步,茫然又失措地看著宋蘅,卻正見她睜開眼,幽黑的眸子裡竟什麼也沒有。
沒有對她的恨,也沒有對她的怒,這平靜猶如一盆兜頭涼水,明笙笙渾身一冷,表情頓時一變:“定是你陷害我。”
宋蘅垂下眸子,一語不發。
何雨等人出聲道:“我等按小師妹的吩咐前去捉拿這違反門規的弟子,略加懲戒,現下特來告知諸位。”
明笙笙咬牙,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黑蓮嗡動,她鬆開那根無形的線。
宋蘅:“玉……君。”
刹那劍氣衝雲霄,風雲震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