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道?”
他低聲自問,無動於衷。
正道不正道的,他不能理解,也從不去深究。妖族生於山野,向來隨心所欲,靈智未開前,隻知捕食,開啟靈智後,便多加了一個修煉,吸收天地靈氣,不過是換了一種方式吞食而謀生存,是非道心,那是人修才需要的東西。
他隻是一隻披了人皮的狐妖罷了。
在最後時刻,他走入這巨大的籠子中,於一滴血泊中抱起她,神色晦暗,任由那濃稠的血落於衣袖,染成猩紅一片。
“怎麼辦呢,你也走不了了。”
但他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她死。
後來發生什麼宋蘅也看不見了,她睜開眼,望見漫長的記憶長河中儘是破碎的過往,越到後頭,越是殘破,像是極力的抗拒,她並不願意再回想。
正如李清渺的魂魄,明明可以凝聚蘇醒,她卻一再反抗,甘願徹底死去,就此湮滅,那隻妖眼分明是來保護她,幫助她的,如今卻反倒成了鎮壓。
那是怎樣的過往呢。
山外。
厲沉雲正在分發丹藥,一顆顆渾圓的丹藥呈現於眾人眼前,丹香內鎖,通體褐色,氣息平和,並無明顯的靈氣波動。
輪到明笙笙和檀月時,他不免頓了頓,提醒道:“服下此藥便意識全失,修為被儘數壓製,刑如屍體,此事風險甚大,兩位師妹須得多加權衡。”
明笙笙拿過丹藥,一臉倨傲:“我自然無懼。”
“我也是。”檀月咽下丹藥,堅定道:“宋師姐正等著我們呢。”
“冒犯了。”
方城次伸出手,虛虛籠罩於她們臉上,簡單地給她們易容喬裝了一番,原本光彩照人的臉霎時變得慘白灰暗,臉頰變得更為寬大,嘴唇更為厚大,眼睛則是縮小許多,顯得整張臉十分浮腫,她們身形亦有改變,四肢粗苯,膚色青白。
如此更改相貌,方可不惹眼,希冀混入死屍隊中,就此進入山穀。
地上鮮血四濺,還殘留著打鬥痕跡,他們身上傷勢各異,早已做足了準備,偽造激戰場景,上演一出自相殘殺的戲碼。
席玉君的偽裝最為徹底,他的修為天賦,儘數隱藏,不單單是相貌,就連他身上的骨骼他都做出了調整,或短一截,或缺一塊,於細節處不斷改變,矮上幾寸,眉眼距離拉大幾分,正是這些細微的舉措,使他搖身一變,變得平凡無奇,泯然眾人。
因著他是修為最高之人,便隻有他留有一線清明,以防不測。
厲沉雲果斷咽下丹藥,當場倒地不醒,氣息斷絕,他的身上大大小小的血口無數,十分慘烈,可見受傷之嚴重,就這般“隕落。”
檀青與檀月倒在一處,做出一番保護姿態,卻寡不敵眾,終究還是一同“隕落”了,明笙笙軟倒在地,心口處不斷流血,受了致命傷,就這樣“斷氣”了。
方城次則是血液乾涸,身上破了個窟窿,一擊斃命,乾脆利落。
眼見他們服下丹藥後並無大礙,也確實沒了生氣,席玉君這才服下丹藥,他衣袍毀損大半,麵色狼狽,靈氣透支過甚,損耗太大,獨木難支,最終倒地不起。
他們特意走出上千裡,互相動起手來,靈力顫動,激烈碰撞,營造出最真實的戰場,而後偽造傷勢,再借丹藥裝死,等著鬥笠人來撿屍。
不出所料,過上兩天一夜後,有人循跡而來。
一人伸出手於鼻息處試探,靈力深入,毫無反應,而後他掃過地上的兩具女屍,其貌不揚,再看男屍,中等修為,下等天資,他毫無情緒地說:“死屍六具。”
都是最低等的養料。
但再差的根骨,以數量累計,說不定也能煉出一副不錯的資質,再不濟也能提出一兩點生命靈精。
咻——
其他人落於身後,手腳麻利地收起這幾具屍體,就地往車上一甩,那車上早已摞了不少屍體,粗略用繩子一紮,紮牢綁緊,運往山中。
他們沒有再過多動作,更無暇試探屍體是否為真。
全因山中這口巨大的丹爐,造化爐。
生也死也,人生造化。
生者何憾,死者何枉。
所謂生死,陰陽造化。
所謂造化,築我功德。
“轟轟——”
赤紅的爐火升騰,燦如霞蔚,能煉頑石,亦可鍛骨,凡俗下品,不過須臾,便可灰飛煙滅,就此造化了無痕,此後是不可超生,還是已入輪回,皆是儘頭,另類渡人。
因果宿命,身後不論。
“吱呀吱呀——”
一輛輛車載著屍體前來,凡是車馬,必經此爐,避無可避,他們種下特製禁製,可出丹爐,不受侵擾,但旁的就另說了。
洶洶爐火燃燒,無物不焚,摧毀一切,唯有爐灰一捧,或是精華一滴,倘若殘軀有所留存,定為佳品。
如此這般積攢,人人皆為天之驕子。
萬妖神通,為我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