豢養魔修,真是好大一盆臟水。
明守中反唇相譏:“我又怎知此魔非為臨幽門所豢養?”
畢竟臨幽門法訣特殊,看起來很像邪魔外道,個個奇怪地緊,有此懷疑也說得過去。
“休得汙蔑老夫!”
鄔雨濟一掌重重拍下,震得桌案四分五裂。
“那依鄔長老之意,須得如何方可化解此事?”
“五個名額。”
鄔雨濟張口便是名額,且是五個,本來天玄宗名額就不多,若是再讓五個,那天玄宗奪得機緣的希望便越發渺茫。
“鄔長老胃口未免太大。”
“此為情理之中。”
明守中:“一個。”
一個已是不易,再多卻是不可,況且莫淵的命還不值得落霞墟的一個名額,那可是仙元,誰不想要?
鄔雨濟斬釘截鐵:“三個。”
“兩個。”
“三個。”
明守中言辭堅決,再無轉圜:“兩個。”
“那便如此。”
於是莫淵之死就此定論,最終仍是一場利益交換,眼下隻是為了名額便已大動乾戈,若再為仙元,不知又是如何的一場腥風血雨。
現在隻剩下一件事,便是宋蘅。
明守中看向席玉君,他麵色冷淡,再無恭敬,雖然仍是客氣有力,卻已同他疏遠,與宗門離心,如果再不想些法子,隻怕他要就此離開了,屆時天玄宗再失一天縱奇才,損失慘重,說不得便要跌落正道魁首之位。
再看宋蘅,此女端莊嫻雅,卻也非泛泛之輩,不好糊弄敷衍。明守中大感頭疼,心裡又是怒斥明笙笙不爭氣,沒有把握住席玉君,反倒生出如此多的事端。
“先前冤枉了宋姑娘,實是汗顏,不知你可想要些什麼補償?”
“宋蘅並無所求,有掌門一番心意即好。”
明守中沉吟,看向席玉君:“既如此,本尊便認宋姑娘為義女,位同笙笙,於落霞墟後,由我親自操持大典,上證天道。”
明笙笙驀然沉了臉,義女?爹這是在打她的臉麵,宋蘅怎麼能和她平起平坐,享宗門供養?
但明守中的話還在繼續:“笙笙無狀,不知輕重,本尊便罰她於牢中受過一日,以償宋姑娘所受苦楚。”
明笙笙不敢相信,失聲道:“爹!”
寒泉徹骨,她何時受過這般痛苦,哪怕是一日,也足以讓她生畏,可明守中一揮手,施下禁言術,她口不能言,隻能眼睜睜看著對她的懲處。
明守中可謂誠意十足,下了狠心,如果宋蘅成為他名下義女,席玉君自然也不會離開天玄宗,仍會為了宗門儘心儘力,揚己名威。
但宋蘅隻覺得惡心,她本就看不上明守中,更遑論認他為父,這和認賊作父又何兩樣,明守中此人,還不配做她父親。
“多謝掌門,但宋蘅仍念雙親,不敢冒犯。”
“敢問宋姑娘雙親何人?”
“凡人百年,早已故去。”
明守中惋惜:“倒是我失禮。”
“無妨,掌門慈心,宋蘅定銘記於心。”
明守中再看向席玉君,言辭斟酌:“不知玉君可有所願?”
“我想即刻成親。”
此言一出,滿場大驚失色,眾人忍不住偷覷他,沒想到穩重自持的大師兄也有這樣急不可耐的時候,席玉君不管他人如何神色微妙,隻堅定道。
明守中也是一愣,不知是允了還是不允。
允吧,落霞墟在即,隻怕無法事無巨細,那般盛大,惹他不快,不允吧,豈不是自食其言,還是惹他不快。
還是宋蘅開口解了圍:“還是等落霞墟後再行大殿,如此更得圓滿。”
見她無意立即成親,席玉君終是退了步:“那便如此。”
他甚少出聲,隻由著宋蘅做主,難得提議,也被宋蘅否決,叫人唏噓,至於明笙笙,沒有人為她抱不平,這次懲處已經板上釘釘,明笙笙頓生絕望,心灰意冷。
一應事情俱都塵埃落定,卻有一人出列,走至宋蘅麵前,正是鐘雲霜。
“噌——”
靈劍出鞘,浮於宋蘅眼前。
出人意料的是,鐘雲霜向她半跪而下,低頭認罪:“雲霜行事有失偏頗,因私心而一葉障目,未能發現真凶,連累宋姑娘蒙受冤屈,雲霜認罪,願受一切懲處,絕無怨言。”
她等來等去都沒等到對於她的處決,心下慚愧,忍不住親自致歉,以求彌補,她是有私情不錯,卻也有大義,不忍玷汙。
若是今日未能賠罪,她的道心也將停滯不前,修為受阻,她一人做事一人當,所有後果,她一力承擔,不會怨憎宋蘅。
這倒是出奇,宋蘅瞧她一眼,沒有去接那柄寒光湛湛的靈劍,鐘雲霜也是假仁假義的一員,但她比明笙笙好一分,便是在於她敢於麵對,當私情同她的義氣相悖之時,她掙紮不已,一麵滿足私心,一麵卻愧疚難當。
她想當好人,可宋蘅偏不讓。
“師姐一心為了宗門,並非出於你本意,無需如此。”
鐘雲霜抬頭,見她沒有絲毫報仇的意思,她下定決心,一手握住靈劍,毫不留情地反手刺了自己一劍,鮮血汩汩,她卻麵不改色:“雲霜所受不及宋姑娘萬分之一,寒泉懲處,便由雲霜同笙笙一同經受。”
這一劍刺地狠絕,堪堪擦著她心脈,她是實打實地下了重手,沒有輕饒自己,鐘雲霜不等宋蘅答複,便行至高台上,扶起明笙笙,向寒泉水牢走去。
她麵色慘白,身姿儘力挺直,點點血跡滴落,在地上開出一朵朵血色的花,連成一片斑駁鮮明的路來。
“鐘師姐——”
向翊和袁雲若看著她步步走出,心疼極了,忙不迭跟了上去,鐘雲霜的決心他們也知道,無可更改,隻是緣何下如此重手,影響機緣。
旁人恕罪為求心安理得,幫凶人雲亦雲,不知己過,眾生渺渺,誰又看得清自己呢,宋蘅漫不經心地想著,鐘雲霜應當不會再來尋她不痛快了。
凡事都講究一個徹底,要做就做絕,不然還不如不做,免得自擾道心,兩廂拉扯,徒增煩惱。
一場鬨劇就此作罷,幾日猜忌,各方嘴臉暴露無遺,足以席玉君看清這幅假仁假義的模樣,待到落霞墟歸來,他便和宋蘅一同,做一對無名散修,尋處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