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並沒有彆的事情可做,終日坐在那塊石頭下自言自語,偶爾她會起身,向著山下走去,而後再走上來,一遍遍重複著來時的路。
這裡隻有無儘靈力衝刷,又有微生玉坐鎮,對於魔修來說,無異於煉獄,但她麵色如常,並未受到任何加害,隻是修為被不斷打壓,她什麼也做不了。
名副其實的鎮壓。
宋蘅坐在地上,看著日升月落,然後月升日落,終日往複,微生玉就像塊石頭一樣冥頑不化,半個字也不吭,無趣極了。
但這樣的人,不遠萬裡去魔域將她捉來鎮壓,卻僅僅隻是如此嗎,任由她在整個長生門遊蕩,肆意行走於弗盈山,從不過問。
弗盈山向來是長生門禁地一樣的存在,受人敬仰,無人冒犯,遑論踏足,現在她一個魔修大搖大擺地住在了弗盈山,每天無所事事,等著一點點隕落。
宋蘅算了算,距離這樣慢慢隕落約莫還剩兩千年,她頓時歎息一聲:“微生玉,你這麼有耐心嗎?”
竟能容忍她在他眼皮子底下待這麼多年。
席玉君走遍了整個弗盈山,景象沒有絲毫變化,他也試著去往長生門,卻邁不出這座山,他的活動範圍限定在了宋蘅身邊,於是他也跟著守了多日,自始至終,沒有聽見微生玉開口說一句話。
這是一段心照不宣的悠長歲月。
若她不是魔修,簡直就像是在此歸隱了,輕緩平靜,拋卻紅塵紛擾。
一成不變的日子總是過分地迅速,忽然有一天,宋蘅沒有再走上山來,席玉君站起身來,知道她的記憶又往回退了許多。
隻是這最後,他仍是想窺見一絲宿敵麵貌,於是他大膽地走近微生玉,親眼向著這團迷霧看去,十步、五步、三步,當他走到微生玉麵前時,這亙古不化的身影倏爾消失,他立時驚醒,回頭望去,已立於絕巔之境,山巒後退,星沉月落,不見日升。
“既見本尊,為何不跪。”
“噗——”
血色迸出,險些濺到他臉上。
席玉君錯開身,雙眼不住梭視,找尋著宋蘅蹤跡,前方一道高挑人影正穿過人群前行,他立刻推開人群,緊緊追隨而去。
人群湧動中,宋蘅似有所覺,她回過神來,身姿纖長,身罩寬大鬥篷,一層迷蒙黑紗自她頭上落下,若垂世神明,凜然不可侵。
席玉君對上那雙幽幽瞳孔,便再看不見其他了,他的時間一瞬停止,眼中唯有她一人,也隻能容地下她一人,至於外界的一切,他全然喪失了感知。
他幾乎是茫然而狂熱地奔赴到她身邊,拍出周遭推搡擁擠的一切,不管不顧地隻為她而來,宋蘅眼瞼輕眨,眉目如畫,一點笑意若有似無,她細白指尖輕點,打破執念迷障,琉璃破碎,席玉君恍然回神,卻見身邊鮮血淋漓,魔修們倒了一地。
細看之下才發現他們已經死去多時了,身上傷口各異,卻死的這般悄無聲息。前方宋蘅已經走遠,並沒有留給他更多時間打探。
她腳步輕緩,長長的黑紗傾落,似夢似醒,眉心一縷烏芒閃爍,晦暗神異,宋蘅麵帶笑容,溫柔慈悲,走在毫無道理可言的魔域內,她是救世渡人的神明,欲要教化窮凶極惡之徒。
這些自然是假的,不過惺惺作態。
“靈姬大人。”
宋蘅停下腳,耐心地側耳去聽他人心願。
“我想要一株九轉靈草。”
那魔修麵色畏懼,卻鼓起勇氣說著。
宋蘅笑意加深,她眼中清輝點點,如希望灑落:“你受了很重的傷,無法愈合,危機性命,飽受折磨,所以向我索要靈草,隻求一線生機。”
魔修忌憚地看著她,猶豫又垂涎:“正是如此。”
“可憐人。”
她這麼說著,神色惋惜,白皙柔軟的手伸入寬大袖中,取出一株靈草,並不吝嗇,也不收取任何回報:“你知道我是誰,自然也知道那些傳言吧,可是無悔?”
魔修臉色已然不耐,卻強忍著性子應付。
“是的,靈姬大人心善,但有所求絕不推辭,卻無人能活下來。”他頓了頓,神情不屑,帶著十足的自大:“那些人不過是抗不過去,但我不一樣,而且,若能活下來,我定然銘記靈姬大人恩情,迷途知返,就此向善。”
宋蘅勾起唇角,眸色幽深。
“既如此,我便同你結一樁善緣。”
她將這株靈草交給魔修,魔修當即大喜過望,連勝道謝,但就連席玉君都能輕易看出,他那些感激之情,儘是虛偽,他並不感念宋蘅恩德,也不會就此收手,相反,他自私自利,十分輕鄙。
等到宋蘅走開,他臉色一變,那些欣喜儘數褪去,他眼神凶惡,嗤笑道:“愚蠢自大的女修。”
他不過是利用她的一番苦心罷了。
魔域內,哪有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