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魔修將靈草翻來覆去查驗,趁著四下無人,他貪婪地一口吞吃入腹:“待我痊愈,定屠儘那小子滿門。”
靈草入肚,霎時升騰起一股暖洋洋的藥力,修複著傷勢。魔修眼神發光,又是高興又是懊悔,早知道就多要點東西了,誰想到靈姬這麼好說話,也這麼好騙。
隻是彈指間,他便沒了氣息,隨著靈草的融化,生機斷絕,直到隕落還沉溺於美夢中,欣喜地無以複加,渾然不覺魔種吞噬了他的一切。
席玉君親眼看見那隻魔修轟然倒下,麵上還帶著狠厲的笑意,黑紗輕拂,宋蘅再次出現,她一手托腮,好整以暇地看著這隻魔修,垂落的黑紗隱約遮住她的小半張臉,越發襯得她膚色雪白,清冷白淨。
那根本不是靈草,隻是那隻魔修產生的幻覺罷了,人都將陷入自己眼中所看見的事物,而這一切,是宋蘅讓他看見的。
“這是一場很好很美的夢境吧。”
宋蘅輕笑,眼中星光搖顫,她看向一旁的席玉君,出人意料的,她總是能注意到他,卻又忍不住忽視他,於是出手試探。
席玉君不答,他不是那隻魔修,自然不知道那夢於他而言是否美好。宋蘅的手段他看得分明,她神不知鬼不覺地蠱惑著人心,落入陷阱內,被她吞吃殆儘。
她到底是什麼時候出手的,席玉君絲毫不知,這樣的手段實在可怕。
宋蘅蓮步輕移,於他麵前站定。
“你一個仙修,來此魔域所欲何為。”她並不緊張,眼前這個莫名的存在,總讓她覺得難受,卻並不危險:“你應該聽說過我,難道你也想殺我嗎?”
席玉君喉結滾動,難得地同她說上了話,還是幾千年前的宋蘅,她強大而危險,手段詭譎,也非良善,但他卻一時激動難抑,雙眼定定地看著她。
“我隻是想見你。”
“見我?”
宋蘅訝然,她略一思忖,便明了:“你也有求於我嗎?”
“我的心願太過漫長,橫亙了經年的歲月。”
在你未曾耳聞的後世,存在於天際初開刹那。
“漫長?”
宋蘅蹙眉,她總是不能理解這些仙修,一副清高自傲的模樣,口是心非,簡直和她一樣的惺惺作態,叫人難以捉摸。
“彆再跟著我了。”她索性不再糾纏,向後退去,眉眼冷淡:“你無欲無求,不是我所渡之人。”
“如果我的心意便是跟隨你呢?”
“那你的下場隻有死。”
席玉君一頓,沒想到她如此堅決,他從未想過從前的宋蘅是這般孤傲姿態,但讓他不跟著宋蘅那是不可能的,落霞墟如此詭異,誰也不知道記憶儘頭會是什麼。
於是他仍然默默跟在她後麵,宋蘅抬手毫不留情地打出一道攻擊,在記憶中她的靈力修為儘數恢複,一擊打下,震得非恒劍嗡鳴不休,所幸他無恙,記憶到底隻是記憶。
宋蘅立時警覺,死死地看著他,她一手掐訣,一手掌心生蓮,寶相莊嚴,如慈悲神祇,無量天功鋪天蓋地向他打來,要將他千刀萬剮,但席玉君宛若虛影,這些攻擊並不能落到實處。
“你到底是誰?”
席玉君:“你忘卻的道侶。”
“!”
宋蘅險些失態,她臉色鐵青,實在沒想到這樣一個端正嚴肅的人能一本正經地說出這樣輕佻的話來,她一時錯愕,愣愣收手,醞釀了片刻後,才說道:“我不信。”
席玉君無可奈何:“我無意同你交手。”
宋蘅收起手,見攻擊不奏效便果斷起身,她眉眼間儘是戾氣,顯露出猙獰的真麵目來,狠辣無情:“你我不必相識相認,更不必再見,我同仙門,絕無轉圜。”
她說得如此堅決,擲地有聲,心意無可回轉,顯然同仙門有著深仇大恨,多有怨恨,以至於入魔,走此絕路。
席玉君忽而迫切地想知道緣由,他也願洗脫宋蘅一身魔氣,渡她成仙,魔修的路太短太惡,扛不住天道清算,這樣下去,她遲早隕落於雷劫下,或早或晚。
這念頭生出的刹那,他於電光火石間明白了,為何宋蘅被微生玉所擒,鎮壓弗盈山,卻毫發無傷,無人虐待,隻是化儘了一身魔氣修為。
或許,微生玉本也沒打算殺她。
這個想法令他心中大震,一顆心沒來由地揪緊了,倘若他果真如此呢?宋蘅一直想報仇,是這份仇恨支撐著她重新走到現在,如果這一切都是錯的,那麼,他呢?
他於宋蘅而言,到底算什麼呢?
席玉君怔住,心裡突然滿是惶恐不安,種種顧慮如雜草一般冒出來,根本無法阻止,微生玉的存在重於千鈞,在她的記憶中也是如此鮮明,不可跳過,那麼,如果有一天,在他和微生玉之間,宋蘅會選擇誰呢?
他不自覺摸上自己冰冷的臉,就連這張臉,都像極了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