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些過往到底是何模樣呢，是他非得記住不可的事情嗎？

見他沉思，明笙笙心下擔憂，怕他突然記起宋蘅，於是她急切地開口道：“大師兄，該修煉了。”

他的修為十分不穩定，是突破之兆，於他而言，修煉即可，其他事宜都無須記掛。記得與不記得，都無甚關係，也沒有差彆。

“沙沙——”

細碎的腳步聲響起，輕紗裙角飄搖而過，一襲寬大的黑紗籠罩而下，神秘莫測，層層疊疊的黑裙掀起些許弧度，露出一截雪白皓腕，宋蘅眼瞼微垂，黑紗兜帽形似蓮花冠，她神色平靜，無悲無喜，莊重而慈悲。

隻可惜她全無善心。

魔域內隻有被放逐的魔。

垂落的輕紗拂於頰邊，她透過輕柔麵紗投來一瞥，通透澄澈，帶著看破人心的涼薄，照進人心底，引得人不自覺追隨她的腳步，心底蠢蠢欲動，想要抓住這抹飄忽不定的紗，向她尋求一些什麼。

“留步！”

術法毫不客氣地打在宋蘅前方，一位修士看著她曼妙的背影，不懷好意地笑道：“這位仙子生得如此水靈，何故蒙此麵紗，莫非還如凡人那般守節不成？”

說罷他便哈哈大笑，黑乎乎的手二話不說便往宋蘅腰間搭去，但他不過將將觸碰到那輕地不可思議的黑紗後，神魂便嗡然顫抖，被生生扯出，而後被吞噬殆儘。

“砰——”

不過一息，他便沒了氣息，砸到於地，麵色青白，身體僵硬。

圍觀之人不由地倒吸一口氣，心底發寒，好狠的手段，防不勝防，他們甚至沒看見她是如何出手的，不過眨眼間，這人便死地乾脆，實在詭異。

嘈嘈切切的聲音在她耳畔模糊響起，都是這些魔修的野心，人皆有欲，而魔修更隨性，不會道貌岸然地抑製，反而是光明正大地心狠手辣，有些仙修則是潛滋暗長的殘忍。

宋蘅沒有理會這些渺小的魂魄，修為太弱，於她而言不過杯水車薪，她需要更為龐大更為強大的供奉，從前她聲名在外，自然有無數人相求，但現在她同微生玉一樣，名號已被歲月掩埋，一切從頭再來。

魔域中的天向來昏暗，從無放晴之刻，魔修們四處遊蕩，不分場合時間，一言不合便當場動手，流血之時常有發生，眾人早已見怪不怪。

徐來殿。

昔日在黑市中所見的勢力，在魔界中也有，依托於魔尊徐若知，效命於他一人，是魔域中最為龐大強橫的勢力，便是暗地裡開在仙界、人間，也無人敢撕破臉，正麵相對。

宋蘅看著那高高掛起的牌匾片刻，到底沒有走進去，她同徐若知並無交情，素來為敵，積怨已深，連他的名聲也落了下去，也不知他如何了。

她眸色深沉，盯著那個“來”字許久，厲沉雲一人的修為靈力尚不足以支撐她殺死微生玉，而這樣的力量，隻有堅持了許久，頑固不化的徐若知有，畢竟他並沒有被微生玉鏟除，反而支撐了這麼多年，久到她從無量崖出來，他竟也還活著。

畢竟徐來殿還在運轉，那麼徐若知便不可能隕落了，兩千年了，想必大限將至，他也沒能飛升，如今定然垂垂老矣，壽數不多。

若是她的名字再次出現，甚至傳入他耳中，也不知他還願不願意賞臉同她這位故人再見一見，他為了續命，對無量天功垂涎不已，恰好宋蘅也急缺靈力，真是難得，他們又要殺個你死我活了。

宋蘅搖搖頭，向著一邊走開了，她需要引動魔界震動，借此引蛇出洞，而她一個人並不能在短時間內掀翻魔域，在魔域內攪風攪雨，她已經沒有時間去慢慢籌謀了。

哪怕現在告訴徐若知她出現了，他也不會信，畢竟她如今跌入泥沼，不複從前風光。打定主意後，她在魔域內不分對象地“渡化”魔修。

三乘三昧，十方來生。

不起不滅，無量天功。

黑蓮徐徐旋轉，神光絲絲縷縷，彙集著來自四麵八方的念想，她側耳聆聽，一個個企盼升起，她總是不吝於憐憫。

宋蘅抬手，光芒陡現，黑紗飄落，她的眼中滿是垂憐，唇角含笑，一手持蓮，一手賜下靈丹妙藥，她寶相莊嚴，恍若神女，高不可攀：“全你所願。”

修士感激不儘地收下靈丹寶藥，一口吞下，解去性命之憂，他驚訝一瞬，而後眼中凶光畢露，看著她的目光格外炙熱：“原來是真的，魔域中當真來了個救苦救難的菩薩。”

宋蘅早已見怪不怪，她目色慈悲，語氣風輕雲淡：“芸芸眾生，同歸無塵。”

“但菩薩可走不出這魔域！”

他忽然暴起，直擊宋蘅麵門。

“咻——”

烏光閃爍，他印堂發黑，眉心飄出一朵黑心蓮，落至宋蘅掌心，而後他當場暴斃，精血儘失，修為被宋蘅榨取，就連神魂，也無處可逃。

宋蘅鎮定地取走這朵小小蓮花，溫聲看向四周：“可有所求？”

縱然數人橫死，可是她不收取任何報酬，無論何種心願都一一滿足，這種誘惑實在太多，哪怕親眼看著這人死在地上，他們也沒有退去，在他們看來，無非是他貪心不足，妄想恩將仇報，所以才會被反殺，自不量力，不過如此。

“我想求千年修為。”

一個接一個魔修找上她，向她索取，宋蘅施舍出無數靈寶，堪稱無欲無求地行走魔域，有些人她並沒有引動無量天功，自然不會隕落，以此迷惑他人信仰她。

一時間她聲名鵲起，魔界議論紛紛，都言來了個“菩薩”，濟世度人，妄想渡化他們，他們心底嗤笑不已，麵上卻熱切無比，但求一個機緣。

隨著突飛猛進的魔修越來越多，他們對宋蘅堅信無疑，這是一個心善而天真的女修，但在這關頭，宋蘅卻鮮少露麵，越發神秘。

連雲天。

宋蘅一步踏入這燈火通明的閣樓，內裡珍奇異寶無數，同徐來殿大差不差，都是一樣的路數，但比徐來殿更為講究雅致些，她自凡塵之時便已聽聞連雲天鼎鼎大名，隻是當時不知這是一個披著入仙門機緣的魔窟。

甫一進入，便有人相迎，管事笑意深深，恭聲問候：“如今靈姬大人風頭正盛，不知來此有何要事？”

宋蘅不動聲色，直抒來意。

“我來見林以真。”

林以真，連雲天真正的主事人，也是魔尊徐若知的徒弟，如今徐若知不現，他便在魔域說一不二，執掌權柄，隱有新魔尊之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