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隻是他的猜測,但他之前從不在意,他在意的也隻是她本身,但是眼下她特意提及,那麼接下來定然不是什麼好事。
可是他仍然定定地看著她,升不起絲毫殺意,眼神是毫不掩飾地深沉與繾綣,或者說,是執迷不悟的深情,他眼中希冀儘數冷卻,卻儘數化為一片濃墨情意。
宋蘅幾乎懷疑自己看錯了,厲沉雲孤僻自傲,怎麼會有如此柔軟的一麵,堪稱溫和,難得柔情,哪怕她露出獠牙,他也不為所動。
但是她沒有因為這一眼情意而動搖。
“噗——”
一點熱烈星火自他心中破體而出,帶出道道血跡,又從心間裂痕流下,他的氣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靡下來,修為在不可遏止地倒退,大受打擊,瞬間瀕死。
“我所賜予,為我所有。”
宋蘅冷眼旁觀,看著他孤傲的身影頹然倒下,隻是他卻還仍看著她,眼中一片赤忱,他嘴唇顫抖,勉力撐著身子,顧不上汩汩流出的心血。
她親手剜出這縷本命星火,連帶著他的大半修為,被她儘數取出帶走,這些時日的生死一線全部奉獻於她,枉做嫁衣。
厲沉雲哪裡還不明白,宋蘅從一開始就是這麼打算的,不計代價地讓他飛速突破,一路勢如破竹,而後坐等收取成果,這便是他所付出的代價。
“宋蘅……”
可是他始終不甘心,執著地要求一個結果。
那縷蘊含了龐大力量的最為精純的星火,承載了厲沉雲苦修多年的靈力,宋蘅看著它,將星火緩緩吞下,貝齒輕合,將它完全吞噬,靈氣流淌,她久違地感覺到了力量,這種感覺令人沉醉,仿佛揮手間便可顛倒山河。
她的心情舒緩,多少驅散了些由席玉君所帶來的陰霾,宋蘅低下頭,看著狼狽至極的厲沉雲,眯著眼問道:“你不會忘了我是個魔修罷?”
厲沉雲死死地看著她,忽然伸手抓住她輕飄飄的裙角:“你對我當真沒有一絲一毫情意嗎?”
“沒有。”
她沒有遲疑,一口否決。
從始至終,都是利用。
“那麼席玉君呢?”他已經窺見一角真相,忍不住問道:“你也是如此籌謀的嗎?”
厲沉雲固執地抓著她不放,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到了現在還同席玉君較些什麼勁,隻是懇切地、迫切地追尋一個答案。
但宋蘅隻是淡淡地看向他,沉默不語。
在這最後關頭,他幡然醒悟,通透非常,眼神澄澈如舊:“所以就連利用,我也不過是第二選擇,縱是傀儡,亦不是你手中最至關重要的那枚棋子。”
“咳咳——”
他驀然鬆開手,慘然一笑,嘲笑自己的那些癡心妄想,不知天高地厚,對於宋蘅的心狠無情,他雖訝然卻毫不意外,她本就這樣的一個人,是他自己一廂情願,不知悔改,落得如今下場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宋蘅。
“咳咳——”
失去了本命星火及修為,他便是廢人一個,比之從前更甚,厲沉雲大口咳血,他的心臟處破開一道縫隙,源源不斷地湧出血液,等待他的,隻有隕落。
他仰麵栽倒於地,看著一望無際的天空,原來雲端之上什麼也沒有。一襲裙角在他眼角餘光中飄搖,一塊鏡子被宋蘅毫不留情地丟下,正是坤陰鏡。
“天玄宗的東西我並不稀罕。”
她麵無表情,看著趕來的天玄宗弟子們,明笙笙既然找了個借口,那麼她便歸還這形同虛設的坤陰鏡,讓她徹底失去這個理由。
光滑明亮的鏡子落在奄奄一息的厲沉雲身畔,映著稀薄日光,竟也熠熠生輝,晃得人睜不開眼,漸漸地,他的身軀變冷,眼眸暗淡,再無半分希冀,在眼瞼合上刹那,他莫名想起昔日程芸所言。
“你以為憑著一把破劍便能破開萬物,以為憑著一腔熱血便能青雲直上,以為憑著一顆誠心便能達成所願,實在可笑。”
他的劍已然折斷,再無星火可凝,他的血也許已經流乾,徹底變冷,所有溫度都被宋蘅奪走,就連他的誠心也已被剝奪,再無念想。
厲沉雲眼前徹底黑暗下來,他想,確實可笑。
“厲師兄——!”
“快點——”
“快通知長老們——”
“……”
弟子們憤憤追擊,高聲叱罵道:“妖女休走!”
“你傷了厲師兄,定要將你於此斬殺——”
“該死——”
“……”
一部分人緊急抬著厲沉雲往宗內趕,另一部分人自恃修為高強,向她殺來,個個麵色憤恨,下手毫不留情,靈力撲麵而來,直擊要害。
宋蘅怡然不懼,麵色淡然,妖丹內厲沉雲的修為正在燃燒煉化,層層修為湧上,被她任意取用,她抬手擊潰攻擊,黑霧彌漫顯現,將她包圍遮掩,她的身形開始變得虛幻,但是那雙眼睛仍然清亮,勾人地緊,無風自動的麵紗越發惑人。
“砰——!”
平地一聲炸響,劍聲錚鳴,她終是捏碎了席玉君所贈的護身一擊,不過對象是天玄宗,劍氣拂麵穿行,當即殺傷數個弟子,弟子們驚懼地停下腳,不敢再上前。
“兩清了。”
她這麼說著,最終消失於原地,蹤跡難尋。
熟悉的劍氣豁然爆發,縱是一刹,卻也被席玉君感知到,遠在天際孤峰,他不禁沉下心神,極力思索,這一劍分明是他自身所為,卻被他人所持,難道他同宋蘅,當真有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