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微生玉(三)(2 / 2)

魔修潛入仙門後 湛綠 4682 字 2024-03-30

他身後顫顫巍巍又邁出數人,皆是年事已高,壽元無多,更有一處山門開啟,露出其中叢叢墳塚,過往故人大多埋骨於此,悉聽發落。

林長老垂首道:“老朽厚顏,新北宗弟子多為百餘年間重新招納,他們一無所知,也未曾參與,懇求宋姑娘看在弟子尚幼的份上,留下一條性命。”

這些昔日仇敵個個俯首,不敢看她的眼睛,恭順地等著一個結果,無怨無悔,她怎麼也沒想到到了最後,竟是這樣的結局。

宋蘅怔怔後退,她向後看去,透過沉默的席玉君,看向新北宗弟子們不知所措地跪了一地,長老認罪,弟子亦不能脫身,沒有她預想中的劍拔弩張,也沒有那些麵紅耳赤的爭執,他們竟然就這樣認罪了,向她告罪。

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喉頭哽咽難以成言,明明她應該見到那些麵目可憎的敵人們從深處跳出來再來同她決一死戰,他們或許依然言辭振振,頤指氣使,絲毫不肯屈服,而她則是一副複仇者的姿態,高高在上地毫無慈悲地將他們捏成齏粉,將往日恩怨付諸一炬。

而不是這樣的荒涼,這樣的落寞,她卻隻見到了一片墳塚,再沒有哪怕一個熟麵孔來同她繼續鬥上一鬥,她忽而諷刺地笑了,眼眶卻莫名泛紅:“那些老東西呢?林微、莫遠道、陳清許呢!你讓他們出來!你去告訴他們,是我回來報仇了。”

她忽而大步走近,猛然揪住林長老領口,逼問道:“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放過你們嗎?不可能!你讓他們出來!我還沒死呢,他們怎麼會就這樣輕而易舉地死了呢?!”

“阿蘅。”

席玉君再也看不下去,上前拉住她的手,將她扯開,她豁然抬頭,說道:“你替我把他們都殺了——”

“阿蘅。”

“怎麼會這樣,怎麼能這樣。”

她紅著眼說著,那她為之所做的一切到底算什麼呢,他們怎麼能死得這麼輕易,死得那麼草率,都沒能等到她來清算。

她好像仍被困在落霞墟,一刻也未曾走出,化為一具滿腔恨意的空殼,除此之外,她到底還剩下了些什麼?

林長老喟然長歎,憶起了那些代代相傳的遺憾與悔恨,內心悲戚,隻歎歲月無情,因果從來由不得人,既種因,便隻得苦果自嘗。

隻是不經意間,他忽而隱隱感受到一道熟悉的氣息,他心底大驚,不由地抬頭看去,正見一人立於宋蘅身旁,他所修分明是長生門法訣,且已臻化境,那道氣息更是格外相似,他正欲探尋,卻見他微微搖頭,打消了他的一切想法。

“我不信!林微不可能活不到今日,你在騙我!”

宋蘅咄咄逼人,極力在記憶中翻找,圈出可疑部分。

“並非自然坐化,而是身受重創,再難維係,宗門血流成河,十不存一,為此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什麼?”

這是她所不知道的往事,在她跌入無量崖後發生的真相,長生門覆滅的根本原因,林長老見她不知,便又說起了從前。

“仙君坐鎮宗門多年卻未能飛升,始終欠缺一線,掌門焦心不已,急於求成,算出宋姑娘正是那道劫難,意欲擊殺宋姑娘,卻為仙君所阻,消息走漏,宗門苦心孤詣,在仙君丹藥中做下手腳,刻意誘導,致使仙君混沌,斬情得道,是故宋姑娘被打落無量崖,世人皆以為宋姑娘已然身隕,盼望仙君飛升,卻不曾想,仙君提劍回宗,先傷掌門,後殺長老,狀似癲狂,於宗內大開殺戒,無人能逃,眾人驚懼,叩首求饒,老朽慚愧,僅有吾等數人逃出。”

說道這裡,他又想起了長老們的臨終之時那樣驚恐無狀的樣子,直至臨終,也未能掙脫當日陰影,他悵惘道:“宗門就此敗落覆滅,再無人敢提宗門,以及仙君之名。”

所以過了這麼多年,現在的修真界中已經沒什麼人再知曉長生門了,也不再提起鼎鼎大名的微生玉了。

乍然聽聞真相,宋蘅愣住,耳中一字一句地聽著,字字清楚,如此清晰地直麵過往,不僅是她的難堪往事,更是微生玉及長生門的慘烈,那些深埋心底的疑惑被一一解開,卻是這樣殘酷冰冷,由旁人劫後餘生地平靜敘說,卻又擅自蓋棺定論,化為古老的前塵往事。

隻有她還活在過去,也背叛了自己,徹底地淪為了笑話。

原來那些她自以為的仇恨,隻是一粒被做了手腳的丹藥,而那樣的仇恨,又由始作俑者報仇雪恨,所以呢,她該就此止步嗎,就該在此放下嗎?

僅僅因為這一切不過是個誤會,而且誰都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了嗎?

“嗬嗬——”

她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我到底算什麼啊?!”

“誰讓他救了我,殺了我,卻又沒能乾脆地了結我,誰允許他就這樣自顧自地墮落魔障了,我隻是他飛升的工具,這些感激、愛意和恨意全都不重要了是嗎?”

她忽而撕開衣袖,指著身上交錯的傷勢,不知向誰質問著:“連這些付諸於我身上的無數劍氣便也不作數了嗎?”

當時她被那把劍狠狠穿透,刺骨的劍氣深入肺腑,直接廢了她多年修為,帶給她無數折磨,無數痛苦,在無量崖下,若無這股痛徹心扉的恨意,她又怎能活著重見天日,渡過那些迷茫虛無而煎熬的每一日?

“阿蘅——”

席玉君從後緊緊抱住她:“你沒有做錯。”

這一切都仿佛在告訴她該放下了,但她偏不,她早就沒有回頭路了,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既定因果,又怎能不去成全一個圓滿,這是她的報應,也是她的清算。

“微生玉到底在哪裡!”

她近乎嘶吼著,迫近著一切起因,冥頑不靈地、執著地要求一個結果。

“嗡嗡——”

山門大開,露出後麵一座高高的山峰,最接近天道的地方,弗盈山。

“仙君不知何故昏迷不醒,道心受創,根基不穩,已於弗盈山上沉眠多年,老朽不敢打擾,不知仙君近況。”

宋蘅全然不理,她眼中隻有這座熟悉山巒,她終於再次回到這裡,步步登上窄小山路,不見靈氣環繞,也無劍氣隱藏,她什麼也沒說,隻是向著山上走去。

身後席玉君默不作聲地跟著她,無論是他還是宋蘅,都逃不開宿命因果,他們唯有坦白相對,而後,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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