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著白襯衫的冒險家少女一手撐著麵包店的玻璃櫃上,和麵包店老板娘談笑風生,中午的陽光一如既往的熱烈,她一邊吃著一個巧克力牛角麵包,一邊就著改進建議侃侃而談,一向不太愛理人的戴麗娜太太被逗得咯咯直笑,灰黑色翅翼隨著身體的震顫一抖一抖。
蘇蓮娜站在小巷口,剛剛好能聽見她們的說話聲。
“……我曾吃過矮人製的麵包,天哪,那味道簡直不能回想,你能想象他們的麵包是伏加特味道的嗎?吃完一個簡直能讓人醉過去。”
“我沒喝過伏加特,但酒味的麵包?哦,那簡直不敢想象!”
“沒喝過伏加特?小姐,我建議你以後有機會可以嘗試一下,那種火辣辣的刺激感很值得一試。”
“很可惜,我們似乎並不進貨伏加特。”
“為什麼?伏加特的蹤跡可是遍布大陸。”
“唉,但是我們和矮人族有仇,近期關係也很僵,我們幾乎不買任何和矮人族有關的東西。”
“如果我記得沒錯,翼人族和矮人族最近的矛盾衝突是三百四十六年前的邁爾斯特之戰,你們在邁爾斯特森林旁邊的平原交戰,幾乎把兩個種族的所有族人卷了進去,是自世界大戰以後少有的如此激烈的戰爭,還刷新了史書的內容。”
“是的,你的知識儲備真豐富。”
“但那是三百多年前的戰爭了,在五百年前世界大戰剛剛結束時,戰得你死我活的巨人族和人馬族還不是握手言和如今也算是友好相處了?”
“我也這麼覺得————哦,我是說————接下來的話你聽聽就好,千萬不要說出去,好嗎?”
“當然,小姐,我的嘴巴可是很嚴的。”
“怎麼說呢,雖然我們這些平民對這段曆史也感到憤怒,但其實我們並不是那麼的,嗯,怨恨矮人族……”
“是因為這場戰爭的起因並不僅僅是因為矮人族?”
“對,雖然長老極力掩飾,但其實我們這些平民都知道的,這場戰爭本就是因為領地糾紛而起的,利益的糾紛哪來什麼絕對的對與錯,但長老們都好麵子————唉,你也知道,家醜不外揚嘛,我也不好說什麼,反正翼人族和矮人族間的關係特彆僵,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緩和一點。”
“這樣啊……”
之後她們轉換了話題,冒險家少女開始讚揚戴麗娜太太脖頸上帶著的骨頭墜飾項鏈,說那有著惡魔族瑪雅尼墜飾的特點。
蘇蓮娜站在巷口的陰影處,默不作聲地聽著,這是她第一次了解到普通翼人對於高層對曆史過去的隱瞞修改的看法,翼人們很少在大庭廣眾之下談論這些,也不知道戴麗娜太太是怎麼這麼放心地把這種事說給隻見了一次麵的人聽的。
一直低迷的情緒不知怎麼地好了一點,蘇蓮娜漫不經心地聽著兩人有的沒的說了半天,一直到有另一個翼人來買麵包,她們的對話才終止。
蘇蓮娜不知道現在她應不應該出去去見見這個讓她好奇的冒險家,外麵的人有點多,她不願意在族人過多的情況下與外人接觸,這樣很可能會被長老們發現,從而被責問。
長老們從來都不喜歡讓聖子聖女獨自接觸外人,雖然對此設定的規矩比較寬鬆,但話裡話外都是告誡。
抓著一縷發絲在指間繞了一會兒,蘇蓮娜猶豫不決,始終拿不準要不要趁著這難得的機會創造偶遇,她有些焦急,很想探頭看看那個少女還在不在,不知道她是否已經離去。
“你好呀。”有點低啞的女聲將最後一個字拉得稍長,語氣中平白多了點懶洋洋的氣息。
蘇蓮娜心下一驚,卻下意識掛上完美的微笑將自己調整成標準的站姿側頭看去,然後她看見她心心念念的冒險家一手撐著巷口入口處的牆壁石磚,正歪頭打量著自己。
少女對著蘇蓮娜懶懶地笑笑,問道:“在這站了這麼久偷聽呢?”
被發現了?蘇蓮娜有些尷尬,她雖然翅膀上墜著很多鈴鐺,但實際上並不會輕易響動,隻有在她走動的時候才會發出叮鈴鈴的響聲,但那聲音並不是很大,在街道外人來人往的情況下這點聲音很容易就能被蓋住,隻有聽力靈敏、警惕性高的人才能捕捉到這個聲音。
在沒有看到的情況下知道蘇蓮娜的到來並準確地找到她的位置,隻有可能是聽到了鈴鐺聲,而蘇蓮娜隻有在來時發出聲響,也就是說,早在蘇蓮娜剛到時,少女就已經察覺了。
但承認自己在偷聽實在是強人所難,蘇蓮娜乾脆掛著那副完美微笑眼都不眨地撒起了慌:“隻是路過而已。”
也不算是撒謊,畢竟本來就是路過,但偷聽也是事實。
少女沒有揪著這點不放,隻是勾著唇笑彎了眉眼,似乎是覺得有趣。
蘇蓮娜覺得她是在笑自己能睜著眼睛說瞎話還能擺出這麼一副冠冕堂皇的模樣。
其實蘇蓮娜也覺得自己這樣挺好笑的,但學不會麵不改色地撒謊很難活得太輕鬆,為了獲得一點自由她早已練就了滿嘴瞎話的本事,也不覺得怎麼尷尬。
不過她長得太有誘惑性,竟然也沒被揭穿過。
但顯然眼前的少女是不信的。
“好吧,那麼請問這位路過的小姐,是要去乾什麼呢?”少女問道,蘇蓮娜覺得這人並不是在好奇,隻是在逗她。
但很神奇的,蘇蓮娜並不感到不舒服。
“隻是在散步。”蘇蓮娜誠實地回答。
“也就是說你現在並不忙嘍。”少女挑了挑眉,“那麼請問你能帶我回你們的招待樓嗎?我好像迷路了呢。”
真的假的,冒險家還有路癡嗎?
蘇蓮娜困惑地眨了眨眼,拿不準對方是不是在騙她,但還是微笑著應下來了:“好的。”
“其實當時也沒有騙你。”
陽光融化進清涼的酒水裡,金色的光斑把淡黃的酒水照得透亮,奧羅拉一手撐著下巴一手撥弄著酒杯,半垂著眼皮說道:“我能弄懂大致的東南西北,但一進比較複雜的小巷就容易迷路,往往要繞上好久才能走出去。當時我是真的在小巷裡繞昏了頭,搞不清楚自己的具體位置。”
蘇蓮娜想了想說:“當時其實你離主道已經很近了,再轉幾個彎就到了。”
奧羅拉自嘲般地笑笑:“那我可能繞著繞著就又繞遠了。”
愛麗兒像是想到了什麼,問:“那麼你是怎麼在黑市裡如此輕車熟路的?”
奧羅拉:“熟能生巧,若是你跟我一樣在黑市裡迷路十幾次你也能記住。”
愛麗兒震驚:“十幾次?”
奧羅拉歎息道:“十幾次,你沒聽錯。”
愛麗兒看著奧羅拉的目光中帶上了幾分佩服。
能在黑市那些地方迷路十幾次,還能活著出來,也真是個人才。
“好啦不說這個了。”奧羅拉扯開了話題,顯然是不打算再說自己過去那悲催的迷路經曆,“我大概記起來了一點,後來你把我送回了招待所,我們之間好像還聊了些什麼?”
“嗯,對。”蘇蓮娜轉著手中的玻璃杯,杯子已經徹底空了,杯底隻剩一點檸檬果粒。
思緒再次飄遠,同樣的熾熱陽光模糊了時間的界限,空氣中蔓延開野草與森林的氣息,鞋底踩在石板路上噠噠作響,身後的人卻幾乎沒有氣息,隻有緊隨著背後的時不時響起的漫不經心的話語才能證明她的身後是跟了一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