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的時候下了一場大雪,等到雪過天晴的時候,小皇子戚珀裹著厚實的披風坐在樊於期的房門口,手中拿著暖爐,卻還是冷得直發抖。
這些天來,樊於期藏匿身份,隱忍潛伏,終於憑借自己的實力混得個一官半職。
就在小皇子身邊當差,保護他的安全。
很好,滅國的皇子保護敵國的皇子,這怎麼聽,都會是一個注定有人死亡的殘局。
可是小皇子有些不一樣,像他那個早逝的弟弟,也像他。
因此麵對他的時候,他總是忍不住軟下心來。
“化雪的時候最冷,來這作甚?”
就比如現在,樊於期剛剛當完差回來,看見門口那小小的一團人影凍得直哆嗦時,還是忍不住責怪道。
“哥!”
戚珀絲毫不在意他的責怪,小小的一團蹦蹦跳跳著來到樊於期的麵前,把手中的暖爐往他懷裡一塞,再解下披風披在他身上,嘟嘟嚷嚷著:
“哥,你也知道冷啊,那還任由著上麵的人克扣你們的炭火!現在連當差時的厚衣服都沒有一件!正巧五皇兄差人給我送了點過冬的東西,可以湊合著用一段時間。”
“如此,便多謝小殿下了。”
樊於期沒拒絕,他也瞧得出來,皇帝對這個小兒子是疼愛的,就算寄養在偏宮,但這位小皇子在宮中來去自由,也從來沒有人克扣過他的衣食。
這一點倒是比他過得要好。
秋天的時候,北夏郡進貢來了一批美人,美人個個仙如精靈,讓人挪不開眼。許是這些美人勾起了皇帝對逝去淑妃的思念之情,竟久違地登上了城樓,命人放了一場煙花。
“砰——”
煙花和星子在天上綻放到一起,煙花再美不過也是短暫的一瞬間,而星子雖微弱,卻能永恒閃爍在夜空裡。
樊於期心裡想著,自古紅顏多薄命,這位自以為了不得的帝王,贏儘天下,卻是失去了陪自己看遍江山的人。
那場煙花盛放在盛洲的夜空之上時,樊於期正在教戚珀習武。
“哥……”他隻是輕輕的喚了他一聲,就不再言語了。
樊於期抬頭望向天空,再望向他。
戚珀隻是呆呆地望著夜空中閃爍著的光芒,不說話,也不流淚,手指節卻攥得發白。
當最後一縷焰火消失在夜空之中,夜色重新恢複如水般平靜之後,良久,樊於期低聲問道:
“你恨他嗎?”
“恨。”
戚珀聲音依舊是低低的。
“那我教你怎麼殺人,如何?”
殺了皇帝,殺了我們兩個都恨的人。
戚珀聽了再次沉默,片刻之後還是輕搖了搖頭,道:“我母妃曾經說過,我可以恨他,但不能殺他,因為他是個明君。他愛母妃,隻是他更愛江山罷了。隻是我實在是厭惡極了這裡,明明殺母仇人就在麵前,我殺他不得!母妃說,身在多高位,就要肩負起多大責任,是啊!這就是我身為皇子的代價。”
話末,他緊緊握住了樊於期的手,鄭重道:“哥,我學這些,隻是我想逃離這裡,我不是皇子了,就不必承擔這些責任了,對不對?”
“……”
樊於期沒有回答他。
“哥?”
戚珀晃著樊於期的手,將他的思緒重新拉回。
皇帝將他保護地很好,樊於期想。
他將他拉到院子裡的鬆樹下,用小刀在鬆樹上刻下戚珀身高的記號:
“你好好習武,等你長到我這麼高的時候,你就能出去了。”
慢慢長大吧,長大了就好了,長大一些,就知道這個世界到底有多殘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