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地啞的嘶吼從戚珀的胸腔之中爆發而出,眼睛猩紅的似乎要滴出血來。
手中緊緊地攥住那塊已經碎掉的琥珀,新鮮的血液蓋住已經乾涸的黑色,順著手指滴落在地上。
他踉踉蹌蹌地向後退去,直到後背撞上一個結實的胸膛,一雙手穩穩地扶住了他。
戚珀抬眼向後看去,一張令他熟悉臉出現在自己的上方。
樊於期緊緊抿住嘴角,臉色凝重地護住他。
德妃的叫罵還在繼續,平日裡端莊賢淑的夫人在此刻與市井潑婦彆無二致。
麵前的戚珀像失去了魂魄般呆滯,樊於期修長的手指捂住他的耳朵,低聲道:
“殿下,我們回家。”
——
城門樓下,鐵甲寒光凜凜,一片肅殺,壓抑的沉默使得萬馬齊喑,那天是太子和五皇子出征西邊部落的日子。
黑雲沉沉像是要滴下墨來,大將軍清點好了軍隊,率部下迎接兩位皇子出城。
戚玨剛騎上馬,隻聽得身後傳來來一道明朗而清脆的聲音:“五哥!”
身後匆忙跑來的少年還帶著朝陽般的稚氣,明亮得與此時深淵般的壓抑格格不入,戚玨一直把戚珀當做他生命中的小太陽,是在母妃的期許和父皇的嚴厲下如清泉般的慰藉。
此刻,他一直緊繃的心才得以微微放鬆。
戚珀將手中的琥珀交到戚玨手上,朗聲道:“此戰一定告捷,我會一直守著你的,五哥。”
對麵的人笑笑,溫熱的手撫上他的頭頂。
戚珀緊緊抓住那隻溫熱的大手,似乎是在眷戀著這般寒冷中唯一的溫暖。
當他睜眼時,入目的卻是灰暗的房梁。手中傳來溫熱的感覺,和夢中一樣。
他順著手看過去,對上樊於期有些疲憊的目光,見他醒來,這雙眸子才有所動容。
樊於期臉色微動,似乎是想說什麼,戚珀放開他的手,轉過身去冷冷道:“你走吧。”
樊於期也沒有過多說什麼,他伸出手去,想試試戚珀額間的溫度,卻被他躲開。
見到被子裡再次將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像個小獸般抗拒著所有人的接近的人,樊於期似乎看到了多年前剛剛失去家國的自己。
他深深歎出一口氣,起身離去。
等到腳步聲消失在門外,戚珀才發現自己另一隻手中還緊緊攥著那塊已經碎掉的琥珀。
他這才發現手上的傷口早已被包紮好,琥珀上的血跡也被清理乾淨,碎裂處也被重新粘上。
他拿起那塊琥珀,他知道五哥一直將它與護心鏡一起放在自己的胸口處。
透過琥珀的裂紋映在戚珀臉上細碎的光,似乎在和他說著一個人為他一塊塊粘好這個琥珀整夜的燭光。
眼淚無聲地落了滿臉,他仔細地端詳著那些缺口和裂痕,心中的疑雲代替了內心彌漫的痛苦。
西方一統,豊朝統一天下指日可待。
宮裡一派喜氣洋洋,幾乎所有人都忙著給王軍準備慶功宴,隻有五皇子一個人躺在冷冰冰的冰棺裡。
樊於期帶人來清理儀堂,看著冰棺下那張和戚珀有幾分相似的臉龐,他垂下眸子,細長的睫毛在臉上投射出淺淺的陰影。
有個宮人慌慌張張地跑來,湊在他耳邊急切地說:“小皇子不見了!”
樊於期在一個昏暗的小巷子裡找到了戚珀,他從黑暗中靠近他,眼前的少年坐在台階上,緊緊縮在一團抱住自己。
他俯身,視線與他平齊:
“這便是殿下向往的,宮外的生活?苟且至此?頹敗至此?”
煙火在已經漆黑一片的天上炸開,光亮短暫地照亮了樊於期的臉。
“你也發現了,對不對?”
戚珀將那塊琥珀舉起,哽咽著問道,“五哥將琥珀和護心鏡一起放在心口,護心鏡在上,琥珀在下,但是劍所造成的缺口並沒有貫穿整個琥珀,琥珀,是後來被人折斷的。”
“但是所有人都看見了,五哥死於心口的貫穿傷。我的琥珀明明護住了五哥,這是有人在後來用同樣的劍,給五哥補刀。”
“皇後是右丞相的女兒,德妃是左丞相的女兒,早些年父皇想將德妃立為皇貴妃。父皇早年征戰,身體早已不好,現在朝廷上都在議論誰能坐穩,或者換掉太子的位置,而論勢力能與皇後對抗的,隻有德妃,德妃膝下僅有一子,那就是五哥。”
“所以你早就知道了,是太子乾的,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