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柏背著門坐,聽見門簾響回過頭去,看見來人招呼道:“小丁來啦?還有博士小杜……喲,這不白鷙嘛,來,都坐坐坐。”
祝餘抬頭的一瞬間和白鷙對視了一眼,然後他就看見那廝搬了個凳子,坐到了旁邊那桌離他最遠的對角。
白鷙盯了一會兒桌上的粥鍋,第一個想法是,不是打邊爐嗎,這是什麼,粥底火鍋?
祝餘:“那倆鍋都是你們的,夠吃吧?”這小子還挺有眼力見兒。
丁尋竹狂搓著手,就差沒把手放在粥的熱氣上烤了,哪管吃火鍋還是吃粥:“夠夠夠,其實我也不是很餓,就是這天太冷了,看見熱的飯菜就挪不動道……主要你們仨吃!”
杜衡笑笑,起身先盛一碗給她:“那不能餓著女同誌,竹子你放開肚子吃,不夠我再加單嘛!”
祝餘笑罵:“嘿……我怎麼覺著你小子寒磣我呢?我跟你薑副支在這,怎麼也輪不到你請,彆砸場子啊。”
薑柏:“哎,祝餘你少帶我,什麼你和薑副支,從頭到尾就你一人請啊。”
祝餘:“看你那點德行……”
槽吐了一半,支隊長忽覺不對:等等,我是不是忘了什麼……是為什麼要請他吃飯來著?
沒等祝餘琢磨完,薑柏這邊放完了厥詞,轉頭又向另一邊:“不是我說你們啊,博士還有白鷙,跟人小杜學一學,人多會說話討女同誌歡心,難怪你倆打光棍!”
白鷙坐在角落裡看著他們一來一回,也不知道這些人是不是真有那麼熟,話茬就沒落空過,他一口粥的功夫怎麼炮就開到這裡了。他的表情有點僵硬,心道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學會人際交往……
張博石推了推眼鏡,轉頭嚴肅地看丁尋竹一眼:“竹子,我對你絕沒有那個意思,就不討你歡心了。”
白鷙:?哦,還能這樣的。
丁尋竹一口粥嗆進氣管,薑柏的表情好像噎住了,祝餘笑出了聲。丁尋竹邊咳邊撒出一隻手拍拍張博石:“博士……還……還得是你啊。”
白鷙極為有限的社交經驗告訴他,這時或許應該轉移話題。他用勺子扒拉著碗裡的蝦,搜腸刮肚想找個自然的話頭切入他今天來這的目的,但想來想去都覺得彆扭,隻好開口打直球:“那個,祝……薑副支。”果然還是沒辦法跟那個神經兮兮的隊長說話吧!!
薑柏一愣:“祝我什麼?”
白鷙:“……吃得開心。”他怎麼還聽到了!
他像個上課被老師抽起來回答問題的小孩,猝不及防,最後圓了個不知道什麼玩意。
祝餘:“……”怎麼感覺是在叫我。
薑柏哭笑不得:“這是要乾什麼?”
四個警員裡麵唯一一個神經比較細膩的杜衡快替白鷙尬死了,他轉頭看這人,卻見他什麼都沒感覺到似的,好整以暇地開口:“薑副支你們在查的那個案子,我能不能也參與進來?”
正參與著的張博石下意識看他一眼,祝餘也愣了一下。這位總負責人問道:“你來乾什麼?”
白鷙掃了一圈店裡坐的人,儘量簡短而模糊地說:“關於翟昊用的那個東西,我在X市見過。”
祝餘和薑柏直覺他所說的“那個東西”應該是指擬元芯片,但是X市?
這句話信息量過大,祝餘一下子不知道把重點放在哪。他憋了一會兒,最後問:“你怎麼還去過X市?在哪發現的?”
白鷙坐在角落裡,鍋中騰騰升起的熱氣擋住了他的麵容。聞言那白氣後麵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聽見他說:“之前去X市打工,認識一些人,他們手裡有。”
薑柏:“你之前說在外麵找了工作,就是在X市?”
白鷙:“嗯。現在沒乾了。”
薑柏見他沒有細說的意思,轉頭來看祝餘。他們支隊長正撐著頭貓在鍋後麵,一臉愁雲密布,見薑柏看過來,歎了口氣,表態道:“也好,那你明天過來吧。”
祝餘人麻了,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沒怎麼參與案件的丁尋竹和杜衡在旁邊聽得一頭霧水,但看那桌兩個領導和這桌兩個警員神秘兮兮的樣子,也知道不該在公眾場合問,於是丁尋竹隻打趣道:“可以啊小白,你這剛來市局就跟著祝隊和薑副支混了,以後吃香喝辣彆忘了咱們。”
祝餘聽著“祝隊和薑副支”被難受到了,白鷙聽著“小白”被難受到了。
白鷙:“……我不太會吃辣。”
張博石:……怎麼感覺這個造句有點熟悉。
兩桌人聽完這話打了個寒噤,感覺剛被粥捂熱的空氣涼了半截,要和外麵的寒風一爭高下了。
喝完了粥已近午夜,地鐵都停了,白鷙打了個車,準備回他的小出租屋。
汽車在高速上的隧道中穿行,裡麵橘黃的燈光將黑暗切割,光和影交替著在車廂中流動,耳邊嘈雜的人聲散去,隻有緊閉的車窗外水流般衝刷而過的疾風,隔著層玻璃在模糊地響著。
白鷙半張臉溺在黑暗裡,陰影將他的麵部輪廓鑿得很深刻,隻餘一雙盯著窗外燈光的黑眼睛裡籠著一點木麻黃的光星。
他感覺一切回歸到熟悉的寧靜,如同他原本存在的那片虛無中一般。在那裡,人隻是一個個生動鮮活的影像,與他無關。
怎麼就突然來到了這裡……還麵臨著淪為一個科學怪人的小白鼠的窘境!
想到這裡,心裡剛積澱起來的沉靜像被貓一爪子打了,雞毛般飛得到處都是,撿都撿不回來。他的腦中回憶起孟槐那通電話的內容,又想起X市那個地頭蛇老大對他說過的話,心裡愈發覺得那個芯片出現在S市不是偶然,且八成跟那個科學瘋子沾點關係。
不知道祝餘和薑柏那些人挖到了什麼程度?清元局的人又是否知道孟槐在科研部乾些什麼?
還有……他到底為什麼會進入這個世界,祝餘……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麼?
白鷙閉上眼,他生理年齡年方二十,但已經感覺到這人生前路漫漫,十分心累。
次日早,祝餘叼著個包子出現在市局門口,邁著沉重的步伐走進辦公室。支隊長難得最後一個到,引來了一眾同事圍觀。
張博石:“……祝隊,你昨晚是回去被人打了嗎?”
祝餘頂著兩眼下的一圈青黑,沒好氣道:“昨天晚上沒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