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筱穿著黑色連衣裙，站在靈堂外。

她看著天，一滴水打在她的臉上。

今天天氣真好，一直在下雨，她真希望天天都是這樣。

“怎麼在淋雨？”傅舟遞來一把黑色的傘，將自己和妹妹縮在這把傘下。

傅筱眨了眨眼：“哥哥，你擋住太陽了。”

這傘質量真差，傅筱依然感覺到有水滴在自己的肩上。

她抬頭，看到傅舟紅著的眼眶。

“哥哥，你哭了。”

“我沒哭，這是雨水。”

“這不是打著傘嗎？”

“傘壞了。”

是啊，傘壞了，為他們遮風擋雨的傘壞了。

傅筱道：“哥哥，我真希望天天下雨。”

傅舟揉了揉她的臉：“那就要發洪水了，我們就沒東西吃了。”

“我不想吃東西，”傅筱哽咽道，“我想爸爸。”

她哭道：“他說好考上一中就帶我去迪士尼的，他答應我的，他怎麼能騙人呢！”

七月十二日，淩晨一點，河橋東某工廠失火。十分鐘後，一輛消防車帶著十二名消防員趕到火場。但因工廠老板隱瞞實情，救火途中工廠發生爆炸，十二名消防員全部犧牲。

他們有的是兒子，有的是丈夫，有的是父親，無論是誰，都沒有回家的機會了。

傅筱哭道：“哥哥，我怎麼看不見太陽了？”

我怎麼看不見前麵的路了？

傅舟摟緊妹妹，仰起頭，將眼淚憋回去。

雨停了，一家三口還要搭夥過日子。

曲竹攸整日恍惚，傅舟和傅筱默契地分擔所有家務，輪流陪曲竹攸出去散步，經常打配合哄曲竹攸開心。

包括但不限於——

傅舟：“你怎麼跟路易十六一樣沒頭沒腦的。”

傅筱：“我今天拉了好多屎，想你一便又一便。”

傅舟：“起床了！”

傅筱：“你好凶。”

傅舟麵無表情：“起床了，親愛的傻妞，括號，極致溫柔版，括號完。”

這天吃飯時，傅舟突然道：“媽，給筱筱報個小升初銜接班好不好？”

傅筱給曲竹攸夾雞腿，撒嬌道：“我不要嘛，媽媽你答應我的，我能到一中分數線就讓我玩一個暑假。”

“時代變了，孩子。”傅舟給傅筱夾雞腿，“聽說你們這屆趕上中考改革，難度加大。而且你周圍哪個同學不上銜接班？內卷橫行的時代，不進則退啊。”

“不可能，央央她們都說不報班。”傅筱將雞腿夾回傅舟的碗，“拿走。”

傅舟道：“你不是最喜歡吃這個嗎？”

傅筱道：“無功不受祿，吃了你的雞腿就得答應你的條件，我才不傻呢。”

傅舟憐憫地看著她：“你能相信彆人不報班，已經是傻得可憐。”

曲竹攸看著他們，蒼白的臉上終於出現一絲笑容，她將雞腿夾進傅筱碗中：“那筱筱吃媽媽這份吧。”

傅筱跟老母雞護犢子一樣，把碗護得死死的：“不要，媽媽跟哥哥是一夥的。”

曲竹攸哄道：“你把雞腿吃了，媽媽就不給你報輔導班了，好不好？”

傅筱搖頭：“不吃，雞腿吃了長胖。”

“人不大，屁事不少。”傅舟道，“媽，你吃，她倔的跟驢一樣，不吃拉倒。”

傅筱“嗬嗬”兩聲，偷偷朝傅舟翻了個白眼。

傅舟敏銳地察覺到，還給傅筱一個“板栗”。

傅筱捂著腦袋：“我要被你敲傻了！”

此話正中傅舟下懷，他對曲竹攸道：“媽，您聽見沒？我妹自己都承認她快傻了，得趕緊報個銜接班讓她回到正常智商。”

傅筱不服氣：“那我哥也得報，不能隻有我一個人受苦！”

傅舟道：“我是聰明人，不需要。”他道：“來，同意傅筱同誌進入銜接班學習的請舉手！”

曲竹攸，傅舟同時舉手。

“二比一，通過。”

傅筱氣衝衝地盯著他：“你欺負人！”

傅舟道：“少數服從多數，非常民主，哪裡欺負人了？”

傅筱吵不過他，便朝曲竹攸撒嬌。

“筱筱乖，”曲竹攸道，“報班總比不報班好。”

傅筱嚷嚷：“我抗議！”

“抗議無效，”傅舟將手機給她看，“已經報名了。”

曲竹攸問：“多少錢？”

傅舟答：“不貴，一節課一百五，一共兩千二百五，加上繪畫課、舞蹈課、鋼琴課……總共兩萬三。”

曲竹攸歎氣道：“眨眼的功夫，兩萬就沒了。”

傅舟安慰道：“繪畫課和鋼琴課的課程都包含本月課程和秋季課程，挺便宜的。”

曲竹攸道：“你是不知賺錢難啊。”

傅筱低著頭，沒有說話。

今天之前，或者這頓飯之前，她從來沒聽過家裡為錢操心。

傅筱家中還算富裕，曲竹攸本在某大公司上班，每月三萬左右，傅川是公務員，本地公務員待遇較好，每月到手將近一萬。可以說，這個月以前，傅筱都過著類似“小公主”的生活。

而就在上個月，曲竹攸抵不過中年危機，被辭退，這個月，另一根“經濟支柱”傅川也倒了。

兩萬……於曾經的自己，不過是一個數字。

住在“粉色城堡”的“公主”突然要品嘗生活的艱辛，傅筱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是緊張，是害怕，是對未來的迷茫，是對新生活的期待。

她望著曲竹攸盯著支付頁麵發呆，默默拿出手機，將購物車裡的東西刪乾淨，然後自覺收拾碗筷，道：“我不上興趣班了。”

“傅筱，我最看不起半途而廢的人，”傅舟嘲諷道，“要學也是你，不學也是你，你怎麼那麼多事呢？”

傅筱忍住拿洗碗水潑他的衝動，道：“還不是給你省錢！”

“不需要，哥有的是錢。”傅舟隨手一指，“看到那棟樓沒？隻要我想，分分鐘送你十棟一模一樣的。”

無用的掙紮後，傅筱還是踏進銜接班教室的門。看著一張張熟悉的麵孔，她內心感歎傅舟真是料事如神。

徐書央招呼她：“傅筱，坐這裡！”

傅筱問：“你不是說你不報班嗎？”有看向其他同學：“還有你們。”

徐書央尷尬道：“我媽硬要給我報，我能怎麼辦？”

其他人都是一樣的說辭。

傅筱心有懷疑，卻不好說，徐書央連忙轉移話題：“我今天去買奶茶，碰到一個帥哥，天哪，那張臉真是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