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數第二堂舞蹈課,下課。
居夜鶯像是給自己注射了一劑腎上腺激素,她什麼裡子麵子都不要了,就像嗑了藥的示愛女瘋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男人扣在了教室的角落。她雙頰滾燙,心砰砰直跳,目光死死鎖在男人的胸襟處,自己卻有些不知所措。心口淩亂的節拍攪得居夜鶯有些煩躁,片刻,她才深吸了一口氣,揚起了頭,義無反顧地拉下了自己的口罩。
小臉在帽簷下顯得尤為精致,因為悶熱而泛著嫣紅的蘋果肌叫她看上去更白皙了些。過了許久,她堅定的目光才不偏不倚落進了男人的眼瞳,她眨了眨靈動的眸子,嘴角微微上揚,故作俏皮道:“老師,你還記得我嗎?”
男人愣了愣,緩緩點了頭。
“那你還記得我們在哪裡遇上過?” 這聽上去像是低俗的搭訕招式。
“銀杏公園,居夜鶯醫生。” 男人波瀾不興,音色因為口罩聽起來悶悶的,辨不出什麼情緒,隻有眼中流淌出些許道不明的憂鬱,稍縱即逝。
他竟然答對了。
這答案出乎意料,令原本胸有成竹的居夜鶯感到一陣迷茫。她半信半疑,一時語塞,眉頭卻越絞越緊,心想這也太蹊蹺了。
“老師,你的病?上次我聽診,肺部感染挺嚴重的,你應該休息… …”
“我有在治療,謝謝你。” 男人禮貌地打斷了居夜鶯的話,隻言片語道。口罩下的唇瓣似在攪動,又像是在咬唇。
望著男人離去的高大背影,居夜鶯一頭霧水。她始終不願輕易相信所謂的醫學奇跡,仿佛如果手邊有一個聽診器,她就一定會不遺餘力當場壓住這個男人,非要弄個水落石出不可。還是說,那人的意誌力真有那麼驚人,可以帶病硬生生撐過整堂課,熱愛舞蹈熱愛到連命都不要。
不對,如果那人是黎雲天,也有可能是他弟弟告訴他的。畢竟那天,我有理由懷疑他會不會跳舞,他也有理由猜測我是不是知道了他在代課,因為他的弟弟生病了。如果真是這樣,那為什麼黎雲天要瞞著我?不行,我還是要去問個明白。
幾分鐘後,居夜鶯出現在舞社員工休息室門前。眼前這扇門,虛掩著,有一絲縫隙。
目光探進縫隙,轉而就迎上了一具融合少年朝氣與男人體魄的半裸身軀,裡麵的人,背對著門。那人看著精瘦高挑,卻有著寬闊的肩膀。白皙的肌膚因為運動後的薄汗殘留,隱約透著微潤的光澤。那身體曲線優美而流暢,切割出分明卻不張揚的肌肉。那人看著比臉書照片上瘦些,卻因為近在咫尺的視覺衝擊力,顯得更誘人了些。居夜鶯下意識吞咽一口,暗罵自己不知廉恥、墮落至此,然而雙眼卻依舊舍不得挪開半分。
她麵紅耳赤,杵在原地,舉步維艱,甚至忘記了自己為什麼要追過來。
漸漸地,那人似有察覺,慢慢轉過了身。
居夜鶯一陣慌張,終於想起了什麼。她壯了壯膽,鼓足勇氣喊了一聲:“黎雲天!”
聽到自己的名字,人總會有最原始的反應,這是本能,騙不了人的。
男人緩緩轉動的身軀頓了頓,隨後,僅僅彆過了頭,臉上依舊戴著口罩。他見來人是居夜鶯,反倒徑直走了過來。
他… …他怎麼不先穿衣服。
居夜鶯尷尬抿唇,慌亂中想要伸手關門,不料男人先人一步抵住,上半身□□站到了她的眼前。他見居夜鶯耳根子都紅透了,無奈地冷笑了一聲:“居夜鶯醫生,我真的是黎雲恒。你認識我哥哥?”
“那你把口罩摘下來。” 居夜鶯並沒有理會男人的問題,她今天算是豁出去了。
“嗯?”
“不敢嗎?”
這個全身肌肉緊實的男人姿態放鬆地站在那裡,語氣雖顯得疏離,但那眼神卻溫柔如春水,仿佛真的能流出來一樣。居夜鶯頃刻間大腦一片紊亂,眼見對方擺出了一副“以不變應萬變”的架勢,反倒顯得她自己有些方寸大亂了。
居夜鶯垂下的雙手緊握成拳,隨著心臟躁動的節奏攥緊,又放鬆。不知是她猶豫,還是正伺機而動,那手一鬆一緊了好幾個來回,才猛然抬起,朝著男人的黑色口罩衝去。
然而,下一秒,那隻不安分的手就被男人鉗住了。
男人的指腹有一層薄繭,摩挲著女人的肌膚。那力道不似責怪,反倒更像是在安撫,它輕柔中裹覆著溫柔,引得女人陣陣酥麻。隻是,倔強的女人並不領情,白皙修長的手臂依舊使著蠻力,努力向上衝。無奈之下,男人這才使了些力,在女人粉嫩的皮膚上掐出了淺淺的印子。
他倆目光怒視,燃出了火燭。
“雲恒… …”
一聲恬靜略帶驚訝的聲音叫兩人慌亂間都鬆開了手,居夜鶯也顧不上原本纏在手臂上的儲物櫃鑰匙環如今落到了男人的手中,她猛然回頭,眼神閃爍。她見來人是葉沐言,新晉華裔芭蕾舞蹈家,黎雲恒的未婚妻後,更是亂了節奏,一時間手忙腳亂,慌亂中直接拉上了休息室的門。
門外,兩個高挑的女人麵麵相覷,不過,居夜鶯慫,頃刻間垂下了頭。
“葉小姐,你誤會了,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樣。” 她姿態低入塵埃,表情扭曲成一團漿糊,然而內心卻相當不甘,暗罵自己到底是做了什麼偷雞摸狗的事情,非得要這麼垂頭喪氣,見不得人似的。
對麵鴉雀無聲。
居夜鶯稍稍抬頭,那動作如跳幀卡頓的畫麵,在觸到葉沐言優雅的眼神後又流暢了起來,那小腦瓜瞬間垂了回去。
葉沐言梳著簡約的發髻,露出了乾淨飽滿的額頭。她有一對細長勾人的杏眼,臉頰微閃著橘粉色的啞光腮紅。精致的妝容卻不嫌老城,反倒多了幾抹少女的嬌豔欲滴,她竟然三十歲了。
她正目不轉睛地打量著我,那束從容而淡定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帽簷,直達我內心最卑微的地方。她是不是在譏笑我,譏笑我的自不量力,譏笑我的不知廉恥,又或是已經將我徹頭徹尾謾罵了無數遍。
居夜鶯狠狠咬住了唇,想叫自己更清醒些:我明明不是這樣的人,我隻是… …我隻是… …
“葉小姐,我是醫生,你應該知道黎雲恒老師生病了吧,我… …”
突然,休息室的門被打開了。男人穿戴整齊,打斷了居夜鶯的話。他默默將儲物櫃的鑰匙環塞回居夜鶯手中,緊接著,對著葉沐言輕輕點了頭。就這麼一個對視,葉沐言便隨著男人進了休息室。這種默契,大概隻有相戀多年的戀人才會有。
門再次被關上,留下居夜鶯一個人,她怔怔望著手中還留有溫度的鑰匙,也不知是什麼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