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戴上氧氣麵罩,我去喊醫生。”
“彆走。” 黎雲恒阻止葉沐言去夠麵罩和呼叫鈴,“他們要來了,我們就不能好好說話了。”
“雲恒… …”
“讓我再抱抱你。” 麵對幾近哀求的葉沐言,黎雲恒反倒波瀾不驚輕輕念了聲。他雖氣若懸絲,但修長的臂膀卻是緊緊環住了女人,像是用儘了畢生的力氣,也要死死抱住她。
在黎雲恒緊實的懷抱中,葉沐言的情緒平複了些許。她無奈地笑了笑,伸手輕撫起黎雲恒的背脊。時間在這一刻像是靜止了一般,任由女人化作一條涓涓細流,靜靜流淌在男人的周身。
“雲恒啊,那天即使你什麼都不說,即使什麼意外都沒發生,我也會告訴你,我喜歡你。那天我要說的是,即使你是一個小騙子,但你還是騙走了我的心。我是心甘情願被你騙,被你寵,被你護著,也被你愛著的。我愛你,黎雲恒,我愛的就隻是你。”
黎雲恒努力睜開了眼,仿佛是看見了一道陽光灑了進來,像是雨終於停了。他能感受到葉沐言臉頰的溫潤,她急促的呼吸,還有她身上特有的味道,都是那麼熟悉,又那樣叫人沉溺。黎雲恒就這樣看著,嗅著,感受著,那一刻,他好像真的彆無所求了。
當那雙漆黑的眸子再一次饜足地闔上,隻是這一次,那隻骨節分明的手,也跟著從女人的肩背上悄然滑落。
我知道了,接下來,你要好好的。
嘀——
“讓開!”
居夜鶯衝進病房,那冷清的目光堅毅到像是要去奔赴一場敵眾我寡的戰場,但即便如此,她仍是義無反顧迎了上去。她拉開葉沐言,放下床靠,確認黎雲恒呼吸道暢通,那第一下的按壓,就像是要把自己的心臟也擠出來。
在葉沐言的啜泣聲中,居夜鶯重複著噩夢般的步驟,重複著那個曾經自己引以為豪、如今卻害怕去施展的技能。她望著黎雲恒,望著那濃密的睫毛枕在男人光潔無暇的肌膚上。他真的就像是睡著了一般,安靜、甚至帶著一絲祥和。
有那麼一刻,居夜鶯多麼希望時光能倒退,回到那個舞蹈教室,那時,那時,黎雲恒的心跳又回來了。
沒一會兒,護士、值班醫生陸續踏入病房,將葉沐言請了出去。
“沒心跳了,腎上腺素1mg,如胺碘酮300mg。”
“夜鶯,換我來。”
居夜鶯被換下了,她被落在病房的最角落。她抿唇顫栗,一股又一股無處使勁的力道全都彙聚到了手上。她雙手緊握成拳,微微顫著。那掌心裡似乎還留有黎雲恒的體溫,它們隨著握拳的力道逐漸升溫,卻又在頃刻間消融於薄汗之中。漸漸地,居夜鶯便再也分不清這是誰的溫度了,直到那種溫度,她徹底感受不到。
除顫,藥物注射,按壓… …
心電監護屏幕上,那條綠色的電波紋就如同傀儡娃娃身上的牽引線,離了外力,便悄無聲息地仰躺在那裡。爭分奪秒下,死寂般的絕望在燃燒,決堤的淚水噴湧而出,居夜鶯眉頭緊蹙。
不可以,不可以,我不允許你死,我不允許你死。我都還沒告訴你,都還沒有告訴過你,我為什麼要拚了命救你。
居夜鶯再次上前,哽咽道:“史蒂夫,換我來做按壓。”
史蒂芬根本無暇回應居夜鶯的請求,病房裡,時間像是在飛速奔跑,又像是凝滯不前。
“夜鶯,你現在的情緒不適合。你放心,我們不會輕易放棄的。” 一旁的護士上前,再一次拉開了居夜鶯。
“我可以的,我之前救過他,我之前把他救活了。” 居夜鶯不依不饒,抬高了音量,“求求你,讓我救他,讓我救他。”
居夜鶯——
冷靜——
就在這時,一隻修長的臂膀將泣不成聲的居夜鶯拉入懷中,堅定地將她拽離了病床。
居夜鶯微微發顫的身軀蜷在了一個男人緊實的懷中,她胡亂揮舞著雙臂,一度想要掙脫束縛,卻又叫男人死命按了回去。
“黎醫生,按理說你也是家屬,請你在病房外等吧。” 護士禮貌拋出一句,目光卻落在居夜鶯身上。
“抱歉,我把她帶走。”
黎雲天嗓音嘶啞,帶著如傷口被撕裂後的粘膩,聽著硬生生得疼。他咬著牙,再也顧不得懷裡的女人如何掙紮,蠻狠地、甚至有些粗魯地將她往門外拽。他的雙臂猶如在枯樹藤木中披荊斬棘,先是將這個不安分的女人緊緊箍得,下一秒,便毫不留情地將她連根拔起。
他的心,疼極了。
病房外,葉沐言倚牆而泣,在看到黎雲天和居夜鶯出來後,便彆過了頭去,最後就連整個身子都轉了過去。
“學長… …” 居夜鶯甩開黎雲天,倔強不甘的語氣裡染著哭腔。 “裡麵躺著的是你的弟弟,我們曾經救活過他,現在他生死不明了,我們再試一次,好不好?我們去救他,去救他。”
黎雲天再一次拽住居夜鶯的衣袖,將她拉進了懷裡。他強忍淚水,帶著滿腔的不甘,他甚至不知道這個時候是誰在安撫誰,又是誰靠著誰。
“史蒂夫是我的同窗,他是這裡最年輕有為的外科醫生… …夜鶯,現在的我們都精疲力竭了,我們現在,救不了人。”
我多想去救他,可是,我也有無能為力的時候。
“夜鶯,冷靜下來。”
黎雲天沉穩的呼吸融進了居夜鶯淩亂的啜泣中,慢慢地,女人沉了下來,她沉在男人溫柔的臂膀中,沉進了男人的心裡… …
夜鶯妹妹,現在我可以告訴你,生命的最後一天,我做了什麼。
這一天,我如往常一樣睜開雙眼。窗外下著雨,昏天暗地的,我卻覺得有一種不同往日的清爽。我躺在病床上,凝望著雪白色的天花板,也不知道想通了什麼,最後竟然鬼使神差地給沐言發了一則簡訊,告訴她,我想見她,我想她。
信息發出後,我才注意到了時間。啊,原來才淩晨五點啊,但奇怪的是,我卻覺得這不算什麼,仿佛腦海中早已規劃好今天要做什麼事情一樣,我不自知地笑了笑。
這一天。
我想好好抱一抱沐言,道一聲珍重;等哥哥下班後,我想認真看一看他,說一聲抱歉;我也想給你打個電話,隨便聊些什麼,就像那時你站在夕落彩霞中,僅僅是隻言片語,便將病房與我鍍上了暖光。真好啊,仿佛隻要和你說上話,我就還能獲得三個月的珍貴時光。
這雨下得真大啊,永不停歇地落下來,像是要把天際也拽下來似的。
可人的生命,總會停歇。
而我的,雖然有些短,也有些累,但至少那不是循規蹈矩,不是墨守陳規,卻是我自己闖出來的,也是真正熱愛的生活。
彆難過,我隻是稍稍偷了偷懶,離開地早了些。
這雨要下到什麼時候呢,不過,我卻看到了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