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聲震耳欲聾的爆破後,棚戶小平房開始劇烈晃動。米婭還沒完全醒透,卻被父親一把抱進了懷中。她在不安中顛簸了好幾下,最後又被輕輕拋了出去。直到她重重地摔倒在地,這才恍然驚覺發生了什麼。
她的身後,是夢醒之後。除了肆意揚起的塵沙碎瓦,她什麼都看不見。她那曾今破舊卻溫馨的家,連同親愛的爸爸媽媽還有弟弟,就這樣消失在了彈指間,就這樣輕易地被漫天的濃霧硝煙無情地吞噬了。
四周塵土揮揚,視野模糊,她還來不及悲傷,就不得不先逃亡。
那是一個如夢魘一般的深夜。
以色列陸軍軍隊衝破了邊境,突襲了米婭一家所在的難民營,與當地哈馬斯組織發生了武裝衝突。一片混沌狼藉中,米婭其實並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逃出來的,她隻是拚命地逃,本能地躲,躲過了好幾波轟炸,踏過了數之不儘的屍體。她僥幸那些倒塌的瓦石砸中的不是自己,也慶幸在這個煉獄般的世界裡,還有人,願意幫她一把。
她竟然還活著。
她醒了。
朦朧的視野裡暈染著日光,變得有些不真實。米婭揉著眼睛,定定又細看了幾分。看著看著,她的眼角濕了,嘴角卻翹了。
她的哥哥抱著她的姐姐,睡得那麼沉、那麼甜。一度出現在夢境中,爸爸媽媽滿懷愛意相擁而眠的幸福場景,也不過如此。
她無比感恩。
她小心翼翼爬了起來,躡手躡腳踱至門口,緩緩打開房門,又輕輕掩上。輕盈的步子敲在狹長的走廊上,滑過轉角階梯,最後停在了一大捧粉色海葵花前。
桌上除了花,還排列著許多大小不一的透明塑料瓶。它們的瓶頸已被平滑削去,層層疊疊站隊而立,好似極為期待新鮮的花束。
霆霄哥哥果然沒有食言。
米婭耐心地將海葵花分裝好,先將最大的一束花擺在了候診室的櫃台上,又捧著其餘的小瓶子走進了病房區,將它們依次擺放在床邊的櫃子上。瞬間,屋子裡多了一絲溫馨。
午後的診所十分安寧。一夜空襲後,受驚的病人睡去了,受累的醫生也都休息著。隻有米婭蹦跳在診所走道裡,來來回回忙乎著什麼。
忙完擺花工作,米婭撿了張椅子在病房牆角坐下。她歪著頭靠著窗框,又胡思亂想了一陣。她想著不能白吃白喝留在診所,想著自己應該還能再做些什麼,想著還可以學些什麼技能幫到哥哥姐姐,也想著一切的悲傷哀愁都會慢慢過去的。
“水… …水… …”
一陣嘶啞乾涸的喚聲響起。
米婭伸長了脖子,豎起耳朵張望了一番,這才發現是倒在戈藍公園的叔叔醒了。他趴在斜對角的病床上,那張原本自己睡過的小床。
米婭衝去候診區,討了水,折回,發現男人翻不了身,又跑去前麵討要了吸管,男人這才喝上了水。
這個男人□□上半身,臂膀健碩,在討了水後,一鼓作氣就抬起了身子,他竟然能挺拔地坐起。他烏發淩亂卷翹,盤踞在額間,下顎長滿胡須,卻依舊遮不住他的沉穩與英氣。那冷冽的目光中透著警惕,在環顧四周後,才落到了米婭身上。
“謝謝。”
米婭微怔,也不知道要回些什麼。
那間雙人房,第二個醒來的黎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