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的一聲,一陣涼爽的夏日微風拂過鬱蔥的銀杏樹林。綠蔭搖曳,被陽光浸潤得深淺不一,那既有張揚不羈、透著亮綠色的斑駁浮動,也有靜謐宜人,沉澱了歲月的墨綠重影。
叮鈴幾聲,腳踏車在居夜鶯身側呼嘯而過,她靈巧側身躲過,沒有太多表情。她手裡捧著厚重的資料,步伐穩健地穿過街道,緊接著輕盈躍上了台階,下一秒便走入了夏利特醫院。
電梯門在腦外科普通病房樓層打開,她迎麵撞上殷昭柔。
“還以為你今天不來了呢?” 乾練的女人一襲白袍,眉目間風情又颯爽。
“不小心睡過頭了,不過今天你好像也走晚了。”
殷昭柔雙手插袋,笑著搖了搖頭,流露出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無奈:“是啊,多罵了會人,氣死我了,我身為醫生的信用可全押在他能不能醒來這件事上了。”
居夜鶯故作輕鬆笑了笑,輕輕道了聲謝。
過去三個月,殷昭柔為了信守當初不經意許下的承諾,每天都會去那個病房報到。一開始,居夜鶯以為這位研究奇才是在為科研議題收集病例或數據資料,並沒太多感觸。直到某一天,她不小心撞上,才發現原來殷昭柔隻是在那間病房自言自語說著話,勵誌的話,埋怨的話,甚至是咒罵的話,無非是希望這個男人能儘快醒過來。
這個信奉科學的科研人員原來還有這麼感性,甚至是迷信的一麵。
“聽說,心外科批準你回去了,恭喜啦。” 殷昭柔極為自然地轉移了話題,冷豔的氣質中滿是明媚。
“謝謝,能不能上手術台還不好說,估計還得專門定製義肢,最大程度減輕肌肉負擔,不影響手術質量和進程。”
“嗯,就憑你三個月就能行動自如的意誌力,一定沒問題的。等你上第一台手術,我們來慶祝下。”
“好。”
居夜鶯匆匆與殷昭柔道彆,朝著黎雲天病房走去。這是一條她每天不知疲倦都會往返的路,幾步要左轉,幾步要右拐,她早已駕輕就熟。
生活曆經磨難,居夜鶯卻是不喜不悲,還反倒多了雲淡風輕的釋然,像是替沉睡的愛人,一起活著,一起努力著。她苦澀地笑了笑,不是她不難過,而是她明白了隻有堅強地活著,才有資格期盼更好的未來。
病房門口,居夜鶯下意識捋了捋蓬鬆淩亂的霧霾藍發絲,她輕叩了幾聲,便推門而入。
“請問您是?”
一位看著二十出頭的少女,身著護理師服,正要掀起沉睡男人的上衣。
“您好。我是新來的護理師,麥克先生這幾天家裡有事請假,所以我來接替他給病人做身體清理。”
“謝謝您,我來吧。我是病人的… …朋友。” 居夜鶯小嘴一撇,卻是極為自然地走上前。她禮貌奪過那位護理師手上的擦布,神色微眯對著她笑了笑。
小護理師雙頰潮紅,原本還沉浸在一副想入非非的思緒中,如今卻像是被澆了一盆冰水,整個身子打了個哆嗦。她不情願地挪出了位置,眼眸微抬,便對上了居夜鶯似笑非笑的目光。那冷冽的凝視不僅扼殺了她所有不切實際的幻想,隨著目光緩緩平移轉向門外,還像是在請她出去。
“麥克先生告訴我,病人這幾天都沒擦拭身體,所以為了防止褥瘡,身體每個部分記得都要清洗。” 護理師小嘴一撇,不情不願的。
“謝謝您善意的提醒。”
一抹和善虛偽的笑容掠過居夜鶯的臉頰,直到目送護理師離去,她的目光才變得柔和了些。隻是,在望向床頭清瘦霜白的臉龐時,那雙靈動的眸子不禁又微脒了起來,居夜鶯連帶嘟了嘟嘴。
病床上的男人板寸烏發漸長,蓋住了頭皮大多數縫合傷疤。寧靜淡然的睡顏如清風和煦揚灑,拂過了醉於美夢的慵懶少年,他卻在晨曦溫柔的叫喚聲中遲遲不願醒來。
“睡著了都能勾引小姑娘了,出息了啊。” 居夜鶯輕咬了唇瓣,換上了醫用手套,重新擰了一把水。
她將黎雲天身上維持代謝的導管撥到了一邊,解開了他的上衣綁帶,整個胸膛露了出來。
由於長期臥床,黎雲天的身軀單薄如白紙。原本流暢的肌肉線條消失了,胸膛變得扁平,鎖骨和肋骨的棱線突起,看起來平添了幾分少年的氣息。居夜鶯手握擦拭布,以男人的脖頸為始,小心翼翼滑落到他的鎖骨,最後在他的胸膛上打了一個圈,周而複始。女人的動作輕柔舒緩,好似生怕會弄疼男人——明明能把他疼醒,其實也是好的。
“學長。”
擦拭布再次浮蕩於水中,居夜鶯情不自禁喚了一聲。
“你還記得嗎?曾經我問過你,如果哪一天你連生活都不能自理了,到那時,你還願意見你的戀人終日為你奔波,照顧你,過著看不見希望的日子嗎?” 居夜鶯垂眸笑了笑,再一次將擦拭布擰乾,“你當時還說,到那時要親手了結自己的生命… …嗬嗬,你瞧,上帝聽到了,所以,都沒有給你那樣的機會。”
而且,我沒看不見希望,恰恰相反,我的希望,還是你。
隻是現在,現在的我能算是你的戀人嗎?
居夜鶯抿著唇,調直床背,修長的手臂從黎雲天身前穿過,環住了他的脖頸,繼而又將他的上半身微微前傾。與此同時,女人的另一隻手拽著擦拭布,緩緩褪下男人的單衣,下一秒,整張背脊便露了出來。
疏密不均、深淺不一的傷疤交錯在這張凹凸不平的背脊上,使得左肩上原本醒目的子彈疤痕,在現在看來,反倒顯得不怎麼醒目了。密密麻麻的傷疤附近還生出了大大小小的肉芽,有些被修整得規整,有些好像是後來才長的,歪歪扭扭的。它們大多還未褪去嬌豔的粉紅,肆意散落在白皙的肌膚上,編織出一道道淩亂又猙獰的圖案。
黎雲天的背脊,居夜鶯曾經看過很多次,不論當時的心情是羞澀難安抑或是擔驚受怕,都沒有像今天這般複雜,它震撼又酸楚,憐憫又僥幸。居夜鶯望到了眼眶濕潤,嘴角卻又含著隱隱的笑意。
她情不自禁在黎雲天的臉頰上落下了一個吻,她說:幸好,你還活著。
居夜鶯的動作輕柔嫻熟,絲毫不像一位新手。隻是,當清理越接近尾聲,她的身體卻越發僵硬繃直,漸漸地,就連心跳也加快了。
直到她望著黎雲天的那裡,唯一一處還沒被清理的地方,她心中大亂。
居夜鶯,你怎麼可以隨便把手伸進學長的褲X。
他是病人,我是醫生。你沒聽剛才小護理師說,不洗會得褥瘡的。我這是在工作!
這可不是醫生做的事,你去把那護理師找回來。
我不要!
你這個女流氓!你就是假公濟私,趁機卡油,你彆不承認。
我沒有!學長說了,回柏林後,我就是他女朋友。女朋友做這事,怎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