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裡機場,接機大廳。
居夜鶯上身抵著欄杆,她的雙腳騰空小幅晃動著,像是在蕩秋千。
她在米諾的軟磨硬泡下,套上了一件米白色的藏胞。腰間交錯綁著五顏六色的藏帶,胸前七零八落散著大小不一的藏珠,她還踏著一雙精美彆致的刺繡藏靴,藏於彆致的袍子之下,若隱若現。
那還是雙新鞋。
居夜鶯蕩了幾個來回,便感覺有人在背後笑。她回了頭,對上康巴細長的眉眼,男人竊笑的神態仿佛是在打趣一個笨手笨腳的小孩。
居夜鶯故作生氣,撅了撅嘴。
被人撞破後,康巴的表情也跟著凝滯。他指了指居夜鶯的另一側,像是在辯駁:我沒有在笑你。
居夜鶯扭頭,視線下移,這才發現米諾也在旁邊學著自己的樣子,玩著蕩秋千。隻是她身形過於嬌小,動作有些狼狽,常常因為把握不好平衡,總是頭重腳輕向前傾,顯得十分滑稽。
“下來,危險。” 居夜鶯想要去抱米諾,卻發現抱不太動。沒想到這小家夥看著瘦小,還挺結實的。
米諾順勢滑了下來,樣子倒是乖順,卻是在下地後,頭一扭,狠狠瞪了眼康巴。
男人無奈投降,上前安撫,卻是被這個小家夥一個蠻勁按在了欄杆上。小家夥咬牙切齒撩起了小腳丫,直接朝著男人的靴子一頓猛踩。
居夜鶯在一旁咯咯地笑。
很快,航班抵達的播報音響起,領頭的桑吉鎮長趕忙從包裡掏出了哈達,並依次分發到每個人的手中。
居夜鶯數了數哈達的數量,一陣困惑,她撇頭轉向康巴,問得直接:“哈達隻有六條,算上我和米諾占了兩個乘客席,也不至於要派四輛吉普車來接機?”
她逃得匆忙,的確也沒留意過這一次誰會來。
“兩輛車是用來載人的,另外兩輛,特意騰了位置,做了些避震措施,用來運輸醫療器械的。”
康巴話語間,居夜鶯掏出了手機,在極其微弱的訊號中,千呼萬喚等著頁麵加載。直到約瑟夫的名字愕然出現在頁麵上,她哎了一聲,頓覺一陣無趣,內心像是有什麼期待落空似的。
傻子,我這是在期待什麼呀。
康巴見居夜鶯垂眸不語,瞥了眼她的手機屏幕。猛然間,他對上一張金發女人的白袍證件照,頓時男人的雙頰犯了紅,視線馬上就移開了。
眼尖的女人捕捉到了男人難得的局促,狐疑的小眼神越發放肆起來。居夜鶯向來藏不住這種事,那可是鐵樹開花的八卦事啊,於是,她特意又將手機屏幕湊到了男人眼前,毫不留情揭穿道:“哎?康巴先生,原來你喜歡這樣的?”
“康巴大哥喜歡什麼啊?喜歡什麼啊?我也要看。” 大概是居夜鶯有了什麼可以拿捏康巴大哥的新奇玩意兒,米諾也湊過來落進下石。隻是她個子矮,什麼都沒瞧見,無奈隻能原地蹦跳著,一個勁往上夠,好不熱鬨。
“她也會來哦,等下,我給你介紹介紹。”
被一大一小這麼一鬨騰,康巴更不好意思了。一股少年的傲氣原形畢露,在狠狠白了居夜鶯一眼後,他便不聲不響彆過頭,望向了另一邊。
“好了,不鬨你了。問正事,醫療隊這次這麼大陣仗,以前不常來嗎?”
“來是來的。” 康巴沒有回頭,不知是在賭氣,還是仍在害羞。“隻是以往大多停留拉薩,進後藏的次數不多,更彆說勞師動眾,運輸醫療器材了。嗯… …上一次這麼大陣仗的援助,大概也要八、九年前了。阿爸,你說對不對?”
桑吉趴在欄杆上,背對居夜鶯,默默點了點頭。正當居夜鶯期待他還會再說些什麼時,米諾的小手纏了上來,擺起了自己的手臂。
“姐姐,姐姐,我看到藍色衝鋒衣了!” 米諾眼疾手快,一眼便在人群中揪出了衝鋒衣陣仗,那是國際醫生組織的隊服。
居夜鶯嗯了一聲,視線也跟著望了過去。隻是人還沒幾秒,她就被連蹦帶跳的米諾拖著向前跑。
此時此刻的米諾就像一匹脫韁的小馬駒,歡脫奔向她最愛的大草原,她邊跑邊歡喜道:“姐姐,姐姐,過來,過來,我們之前編好的動作!”
啊?真要跳啊?
不等居夜鶯反應,米諾早已小步跳躍,轉起了圈。她彆出心裁在獻哈達前自創了一套旋轉歌頌的動作,毫不怯場地在人群中將白緞高舉過頭。那甜膩的吟誦交織在她急促的呼吸聲中,難掩期盼的喜悅。
耐不住米諾期待的眼神,居夜鶯終是有模有樣學了起來。儘管自己畏畏縮縮的動作遠不及五歲孩童特有的沉醉與張揚,但旋轉擺動間,藏飾藏珠碰撞出的叮當聲卻也為她增添了不少入鄉隨俗的悠然自得。直到居夜鶯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她才緩緩停下了步子。她雙手平攤,深鞠一躬,準備獻上哈達時,豈料抬眸便迎上了一束深邃而熟悉的目光。
它那麼深邃,那麼熟悉。那束光,就如同穿過了重重雨林,在一片豁然開朗的廣袤大地上,和煦的晨曦透過雲層射向了居夜鶯,倏然又暈染向四周鋪開,最後炙熱地燃燒了起來。
啊?
怎麼是他?
怎麼他也來了?
不遠處的男人,笑容一如既往,散著雲淡風輕般的迷離。隻是展顏間偶露皓齒,是那束豔陽之光,穿透了薄霧雲層,在雲中綻放。
居夜鶯晃神得厲害,不過很快,內心便泛起一股做賊心虛的倉惶。明明醫援公示上沒有黎雲天的名字,明明那個男人的出現才叫做恣意妄為,可為什麼在當下,反倒是自己不辭而彆,顯得更加沒有良心一般。
“居醫生,驚喜!”
突然,一顆亮堂堂的渾圓腦袋從黎雲天身後竄出,瞬間擋住了居夜鶯的視線。隻是那顆光頭還沒完全立穩,就被身後另一位瀟灑慵懶的英俊男人輕而易舉地拎到了一邊,伴著一聲豪放不羈卻又謙遜有禮的招呼,叫渾渾噩噩的居夜鶯順勢將哈達掛上了那人的脖頸。
黎雲天默不作聲,抿了抿嘴,像是自己垂涎已久的珍寶在快到手時被人橫刀奪愛一般。
“謝謝你的哈達,居醫生。還記得我們嗎?好久不見啊。”
“霆霄先生,單先生,你們怎麼會在這?” 居夜鶯瞪大雙眼,驚喜到就連聲音也顫了起來。
與霆霄他們談笑間,居夜鶯下意識地偷瞄了眼黎雲天。她憨態可掬的神態伴著謹慎與狡黠,仿佛是在判斷男人是否早已在故友麵前露出失憶的馬腳,同時,她又好似在以眼要挾,要挾這位向來中規中矩的男人是否也應該主動招供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然而,這位矜貴依舊的紳士僅僅是收斂了些許笑顏,薄唇在坦然而明媚的眸光下淺露笑意,卻是依然笑而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