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博 I 高原高燒(1 / 2)

夕落而眠 Shadow影子 6833 字 2024-03-30

伴隨悠揚的敲門聲,一聲清澈的問候傳入屋內。

黎雲天收斂了笑顏,收起了雙臂。他利落轉過身,朝著倚門人輕點了點頭。這秒變臉的速度驚得一旁的居夜鶯目瞪口呆,驚歎之意油然而生,竟然蓋過了此刻的窘迫與害羞。

“那位患者家屬鎮定下來了,他畢竟是學長的病人,我就來問下,學長打算繼續接待嗎?” 艾麗絲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語氣卻極為正經。

反倒是居夜鶯膽怯地縮了縮脖子,她一想到先前自己還踹飛過人家的椅子,更是流露出一副做賊心虛的慫樣,在對上那雙碧藍色的眸子後,硬是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嗯。我去給他開一些處方藥。”

黎雲天與居夜鶯點頭示意後,便離開了診室。屋子裡留下了兩位女士,他們麵麵相覷,彼此的目光一閃一爍的,竟然半天也吐不出一個詞。

居夜鶯向來不喜扭捏,心想該來的總會來,能逃的趕緊逃,趁著對方還沒采取任何行動,自己得趕緊動起來掌握主動權。她一個機靈,古靈精怪眨動著眸子,抬起手,伸出食指朝著門外的方向戳了戳空氣,狡黠道:“艾麗絲,要沒什麼事,我也出去了。”

“恭喜啦。”

“啊?”

“話說,學長那麼木訥,你是怎麼把他搞成那麼不正經的?”

“啊?”

出乎意料啊,她竟然不是來興師問罪的。這女醫生是真夠八卦的。

“彆一直犯傻,說說你們發展到哪一步了?” 總是被語氣詞敷衍,艾麗絲露出了一絲不滿。她手插白袍衣袋,大搖大擺向著居夜鶯靠攏,企圖來個嚴刑逼供。豈料,她卻是撲了個空,眼睜睜看著居夜鶯像一條泥鰍一樣溜得飛快,她卻隻能無奈聳肩:“哎,彆跑啊。”

居夜鶯大腦犯懵,身體卻如同注射了腎上腺激素般,逃得飛快。她揣著一副看透艾麗絲看戲吃瓜的篤定,臉上卻又寫滿無可奉告的決絕。隻是,居夜鶯千算萬算,可能都不會猜到,這位前情敵艾麗絲醫生如此好奇,其實也隻是為了取經,隻是為了討教一些可以讓憨直的康巴先生也開竅的鬼點子罷了。

誰又曾想到女人見異思遷的速度可以如此之快。

是啊,誰會像居夜鶯那麼傻,總是執著於永遠不會降臨的幸運,卻又過分糾結於降臨在自己身上的幸運。在疾步前行中,居夜鶯扯動了嘴角、又憨笑了幾聲。她的心中油然而生一種期許,期許著如果李子非,抑或是殷昭柔也是這般拿得起放得下,是否現在的自己會更好受些。

晚餐後,黎雲天帶著一罐燙傷藥膏,來到了居夜鶯房門口。他敲門的手是抬了放,放了抬,卻在幾經糾結後,收回放棄。黎雲天下樓,又去了趟廚房,回來時一手拿著藥,一手端著麵團吐巴,他心想居夜鶯用餐中途離席接電話,想來應該是沒吃上什麼東西吧。

這樣去看她,應該沒有比較刻意了吧。

拜托,很刻意!

黎雲天隨即敲了門,應了聲,推門而入。進門後,一看居夜鶯額頭貼著退熱片,萎靡倚靠床頭,他立馬就慌張地迎了上去。

“發燒了?”

“嗯。應該就是昨晚在外麵聊天,著涼了。” 居夜鶯答得爽快,沙啞的嗓音揉在盈盈的笑意中,反倒多了一絲溫婉。她潮紅的小臉上,神色卻是坦蕩。畢竟她與黎雲天都是醫生,這小毛小病也無需隱瞞,更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更何況,自己已經在高原上待了兩個多禮拜了,挺習慣的,應該沒什麼大問題。

然而,黎雲天卻是一反常態,他麵露凝重,繼續問:“體溫高嗎?”

“我手頭沒體溫計,自己感覺是還好。” 居夜鶯揉了揉太陽穴,一陣欲裂的頭痛伴隨強烈的困意襲來。原本,這些普通的感冒症狀無須特地遮掩,隻是當居夜鶯見黎雲天露出了反常的慌張,在那一刻,她反倒不想讓他發現了。

“等我下,我房裡有。”

黎雲天走得急,回來時,手裡提著一大隻醫藥箱。他先是給居夜鶯量了體溫,38度7,後又替她看了扁桃體,聽了心肺。儘管確認了隻是普通的上呼吸道感染,但他的神色看上去卻沒有輕鬆多少。

“彆擔心,我睡一覺就好了。”

“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嗎?”

“我沒事。”

“那你先睡,晚上要不舒服,直接撥我電話。”

黎雲天輕掩房門,卻是在走道上又徘徊了好幾個來回。他百般斟酌後,最後又徑直去敲了桑吉的房門。

飯飽酒足後的桑吉正悠哉伏於桌邊,把玩著古董藏式佛珠。他見黎雲天一副焦灼不安的模樣,不禁停下了手中事,疑惑道:“雲天,怎麼了?”

“桑吉先生,夜鶯她發燒了。”

“哦喲。” 桑吉聽聞,蹭的一下跳了起來。佛珠串珠淩亂散落在桌上,發出了咯吱咯吱的碰撞聲。“小姑娘,現在怎麼樣了?”

黎雲天輕搖了搖頭,唇瓣微抿:“上呼吸道感染,普通感冒的症狀… …可是桑吉先生,上一次也是這樣的… …”

一說到“上一次”,房間裡突然鴉雀無聲。

黎雲天凝望桌上糾纏著的彩色佛珠,遲遲未語。那些黯沉的珠子有些著色不勻,它們交疊交纏著,如同從時間漩渦中拽出的淩亂記憶,一時間叫黎雲天心亂如麻。

“先生,請借我一輛車。”

“雲天,你先彆急。我這裡有些上好的高原紅,你先拿著。”

桑吉仿佛知道黎雲天要做什麼,卻並沒有立刻答應。他從櫃子裡取出了藥粉成藥,塞進了黎雲天的手中:“不著急,我去看看那姑娘,沒準一會兒燒就退了。”

二人疾步出了房門,在走道上撞見了艾麗絲與康巴,與他們匆匆說了緣由,最後四人一起進了居夜鶯的屋子。

居夜鶯捂著被子,迷迷糊糊睡著。一盞昏暗的暖燈襯得她的臉頰格外緋紅,蹙起的眉頭牽著唇瓣微啟微闔。

黎雲天走近,耳畔便全是居夜鶯軟綿急促的呼吸。他輕撫女人滾燙的臉頰,憂心喚了幾聲。他見女人未應,便小心翼翼替她散了散被子,卻發現這小妮子竟然連義肢都沒取下,就這樣著急地睡去了。

她應該是難受極了。

而且,她的體溫不降反升。

“怎麼這麼嚴重。” 艾麗絲瞥見黎雲天手中的體溫計亮著紅色熒光,立馬替居夜鶯換了張退熱貼:“明明下午還好好的。學長,替她看過了嗎?”

“嗯,應該是上呼吸道感染。” 黎雲天落座床榻,握上了居夜鶯的手。他神色遊離,若有所思著,眸光卻始終凝在了那張緋紅的臉頰上。這小地方壓根沒什麼急診,抽血化驗結果也不可能馬上就出,居夜鶯到底是什麼類型的感染,關心則亂,黎雲天也有些不確定了。

艾麗絲去浴室搓了一把冷水,替居夜鶯擦了擦臉頰,又翻了翻黎雲天留下的醫藥箱,挑出幾盒退燒消炎藥,輕聲輕語道:“基礎藥倒是有,我叫醒她,先給藥吧。”

“大約半小時前,就吃過藥了。”

其他藥效可能沒那麼快,但半小時足夠退燒藥發揮療效了,然而現在看起來,口服藥並不能控製居夜鶯的體溫。

想到此,黎雲天眉頭緊蹙,額間像是被絞出了薄汗,漸漸滲了出來。

“實在不行,我現在回一次診所拿氧氣和靜脈注射點滴,要再… …再沒好轉,明天一早,還可以坐航班回拉薩,做個詳細檢查。那裡海拔低,醫療條件也會好些。”

黎雲天沒有直接回應艾麗絲的提議,他死寂如一尊垂眸沉思的雕像,死死抓著居夜鶯的手。時間在悄無聲息間流淌,也不知過了多久,黎雲天才微微抬起了頭。

他先是朝著艾麗絲禮貌淺笑,像是委婉的拒絕,後又望向了一旁的桑吉,目光澄澈堅定,不慌不忙道:“桑吉先生,我現在要帶她去嘎紮村。”

嘎紮村,確切的說,是嘎紮村所處的山坳,它是阿裡唯一一處海拔低於4000米的地區。它嵌在了連綿不絕的高原山脈中,雖為凹地,但地貌卻極其豐富,更因常年冰川融雪滋養,造就了其豐富的植被生態環境,也因此,被稱之為荒蕪中的綠洲。

如果能從幾近6000米海拔高原轉移到4000米海拔地區,對呼吸道感染的病人而言,無疑是百利而無一害。

可是,嘎紮村並不是熱門景點,黎醫生怎麼會知道?

從頭至尾沒有說過任何話的康巴此時卻微微皺起了眉,論診斷病情,他自然不如醫生專業,但若是就開夜車這件事,他就太有發言權了。在山路行夜車對當地司機而言,已然不是易事,更何況是人生地不熟的黎醫生。

正當康巴想要說些什麼時,袖口卻被人扯了扯。他側眸一瞥,是艾麗絲。

“黎醫生… …是要帶居醫生走?” 艾麗絲眨著眸子,用生澀的中文向康巴確認。雖說她無法完全聽懂黎雲天剛才的話,但就憑男人婉拒了她的提議,又拋出一個令桑吉鎮長左右為難的問題,艾麗絲感覺自己的猜想八九不離十。

果然,康巴凝重地點了點頭。

“學長,你是要帶夜鶯走?” 驗證了自己的猜想,艾麗絲立馬理直氣壯道。

“嗯。”

“去哪?”

“一個小村子,那裡海拔低,夜鶯負擔不會很重。”

“很近嗎?”

“不遠。” 黎雲天略有敷衍。

“多近?” 艾麗絲窮追不舍。

“大概離這300多公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