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醫生,好些了嗎?”
黎雲天波瀾不驚起了身,輕描淡寫嗯了一聲。
“我好多了。剛剛學長都告訴我了,昨晚真的太謝謝你了。” 居夜鶯掐著嗓子,勉強擠出些清甜的音色。隻是話音未落,康巴卻再一次不見蹤影。這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叫人看不懂,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康巴做了什麼虧心事一般。
明明,罪魁禍首可是他們自己啊。
氣氛冷了片刻後,康巴手提兩大麻袋,又憨憨跑了進來。他道了幾句客套話,放下了水果和嶄新的棉衣褲,可還沒等居夜鶯開口道謝,他再一次興衝衝竄了出去。
這一來一回,跑前跑後,康巴不僅帶來了好些吃食和生活必需品,也體麵地將一些特殊用品穿插其中,擺放到位。這種極為自然的處理方式很大程度上減輕了尷尬,不禁叫人感歎原來高原糙漢子也能有這般思慮周全的心思。
居夜鶯望著康巴隨手在床邊擺上了一張疊滿棉被薄毯的木椅,唇角不禁微微牽了牽。那高高疊起的棉被和垂落凳腳的薄毯遮住了座椅的內部結構,像是刻意不叫人一眼看穿那實則是一張為行動不便者特意準備的簡易座便器。
頃刻間,居夜鶯眉眼彎出了好看的弧度,內心什麼尷尬與愧疚都及不過油然而生的暖意。
一旁的黎雲天不露聲色,淡淡說了聲謝,遂又非常自然地望向了居夜鶯,平和道:“這裡條件沒有那麼好,克服下,等你炎症消了,我們再回去。醫院那邊,我也請過假了。居教授那裡,記得報個平安。”
“好。” 居夜鶯乖順地點了點頭,接受了黎雲天的提議。她並不擔心自己的病,而是每當她多了解黎雲天一分,內心便多一分不舍。她舍不得叫黎雲天因為自己而惶恐,更舍不得留他一個人。
居夜鶯會好好的,黎雲天也要好好的。
“對了,學長,我們住這兒,會不會打擾到人家?”
這屋子裡的陳設和窗外院子的布置,一看就是普通的家宅。
“居醫生,黎醫生,你們就放心住著吧。韋大娘的孩子在城裡打工,本來屋子也空著。有人住了,反倒有了人氣,熱鬨,她開心還來不及。” 康巴忙乎了好一陣才消停,閒下來的手一時間無處安放,又不好意思撓起了腦袋,“韋大娘這會兒出門了,等她回來,我給你們介紹,她人可好了。對了,你們快喝湯,這冷了就不好喝了。”
“那回頭,飯費和住宿費還是要給的。” 康巴的熱忱讓人難以拒絕,居夜鶯也就不推脫了。
“我會給。” 黎雲天一邊笑著附和,一邊有條不紊收拾著桌上的物品。等收拾好了,他又再次環顧了四周,確認完一切妥當,那溫潤的目光才又落回到居夜鶯的身上:“一會兒,一個人可以嗎?”
他知道,比起依賴,居夜鶯更希望獨立。
“沒問題的。”
“那吃完早餐,記得吃藥。要真有什麼需要,就喊我,也可以打我手機。這裡信號不大好,多打幾次,還是可以接通的。”
“嗯。”
又絮絮叨叨了一陣,黎雲天這才隨著康巴退出了屋子。兩個男人在走道一陣對視傻笑,一個擊掌,像是完成了什麼了不得的作戰任務。畢竟昨夜,居夜鶯病勢來得急,黎雲天不敢不守夜,而那些特殊生活用品又必須連夜都準備好,這兩人的第一次分工合作也算是圓滿達成。
“康巴先生,我身上沒那麼多現金,回頭我把錢轉你賬號,還要麻煩你給韋大娘。”
“黎醫生,彆那麼客氣,你們兩個人能消耗多少東西啊。再說,這些物資並不都是韋大娘的。你給我錢,我都有些難辦了。”
“那這樣吧,回頭看看村民們有沒有需要,我給看個診。”
“不用不用,黎醫生,你們好好休息,你也怪累的。” 康巴憨笑擺起了手,借著一個哈欠,說自己要去睡一會兒。畢竟他可是連續開了兩晚的夜路。
黎雲天也沒再強求,他匆匆與康巴道了彆,又抿了幾口湯,心想一時半會也回不了居夜鶯的屋子,索性就出了宅子,打算四處逛逛。
院子不大,卻是相當質樸,在淡粉玫紅的鄉野映襯下,褪去了陳舊的痕跡,反倒染上了些許仙氣。
院子口,站著兩抹窈窕人影,正交頭接耳,四處張望著。其中一位身著白袍的妙齡少女見黎雲天走近,便問道:“請問,康巴在嗎?”
“他可能… …現在在休息。”
“你看,我就說嘛,讓你晚點再來。” 還未等黎雲天說完,白袍少女邊上的黑袍少婦便迫不及待插了話。
“那可不行,聽說那些個小蹄子都給康巴送過東西了,我再等下去,可不就落後了。” 白袍少女提著草編籃子,斜睨了眼黑袍少婦,言語中滿是不甘。
原來我們的那些吃食,都是拖康巴的福。
“那你現在能乾嘛?闖進去嗎?你害不害臊。” 黑袍少婦似乎並不在意少女的冷眼相待,反倒變本加厲,揶揄了起來。
“臉有什麼用?康巴那麼好看,身材那麼健壯,人又好,他難得來一次,我必須得加把勁,不能讓那些小蹄子得逞了。”
黎雲天極為耐心地候在邊上,聽著他們無休止討論著後續行動方案。他透著淡淡的微笑,似乎並不在意自己被當成了空氣。
“管不了這麼多了,我現在就進去。”
民風淳樸,原來這裡的少女示愛都是這麼大膽的。
黎雲天不知當下是該攔人,還是該放人,更何況自己也是客,也不知這鄉野民風習俗是否本就無所謂串門這些事。但是,有一件事情,他倒是更確定了——原來,憨厚質樸的康巴不僅讓艾麗絲一見鐘情了,更有著令藏族少女神魂顛倒的魅力,想來自己還真是後知後覺了。
“你看這樣可以嗎,我發一條手機簡訊知會下康巴先生,他醒來就知道你來過了。或許,如果你願意,我還可以給你拍個照,傳給他。”
黎雲天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些冒昧,但他隻是想讓康巴多休息一會兒。
哢嚓一聲,伴隨一陣清澈的笑聲,黎雲天禮貌送彆了那兩位藏族女人。他將草編籃子收進了屋子,又將白袍少女的照片發給了康巴。一切安置妥當後,他才又走出了宅子,頎長挺拔的身子融進了簇擁綻放的桃林,漸行漸遠。
這一眼忘儘的村落卻有著望不儘的花海,周身桃花縈繞,遠方又散著遍野的高山杜鵑。那豐富的色彩層層疊疊落在了鄉野,如重墨輕染的胭脂灑在了少女水霧繚繞的臉頰,雖是怒放,卻又似在羞澀含笑。
黎雲天的思緒放空了幾秒,腦海中卻突然閃現出了一束桃紅色的海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