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完電話,黎雲天將手機遞給韋大娘。他抬眸望天,估摸著救援隊多久能抵達。
山野驟雨,下下停停,即使居夜鶯和康巴安然無恙,黎雲天卻依舊喜憂參半。
思緒在分秒中掙紮了無數回,縱使有著不甘守株待兔的好勝心,黎雲天卻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確什麼也做不了,這種眼巴巴寄望於彆人的感覺自然是不好受的。
韋大娘接過電話,擰著眉頭嗯哼了幾聲,間或飄出幾句藏語。話語間,她步入裡屋,翻出康巴的吉普車鑰匙,隨便撿了件外衣,找了個布袋子,利落掛斷電話後,便開始往布袋裡塞食物和水。
“傻小子,走,接你媳婦去。” 沒有聽錯,韋大娘的口吻不見焦慮,反倒還有一絲躍躍欲試的興奮。
“也不知道這樣的天氣,救援直升機能開進來嗎?” 黎雲天利落脫下新衣裳,整了整襯衣領子。
“直升機?” 韋大娘頓了頓,不明所以瞪大雙眼。
“嗯?難道不是?不然… …是我們去救?”
見黎雲天問得傻氣,韋大娘爽朗地笑出了聲。她一個上前抓上黎雲天的手臂,仰天又哈了幾聲,哭笑不得道:“傻小子,還算聰明。這種天氣,等直升機的時間,還不如我們自己去呢。”
天還下著細雨,韋大娘顧不上帶什麼雨具,直接拽著黎雲天出了院子。她那高亢的大嗓門喚來了隔壁家的梅朵大嬸,二人一個對視,便不約而同挽起了袖子。
他們疾步穿過小徑,翻過雜草叢生的矮牆,找到康巴那輛吉普車。他們二話不說,打開了後車廂,有條不紊檢查起車內的安全綁帶與繩索,那動作嫻熟自然,神情不慌不忙。
黎雲天跟在最後,一看這些裝備,就頓悟了先前韋大娘沒有在說笑,他們的確是要去救人。於是,他討來車鑰匙,跳上了駕駛座,確認了柴油量,直接發動了引擎,不聲不響地候著。
“黎醫生,這車你能開?”
“可以。”
“太好了,等下我給你指路。” 韋大娘暗自鬆了口氣,突然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猛拍大腿,扯著嗓子道,“黎醫生,要帶個急救箱啥的。”
“是誰受傷了嗎?” 黎雲天探頭道。
“哦,康巴那小子說居醫生好像被蛇咬了,不過應該不礙事的,就是有備無患。”
“好,我去去就來。”
開了半小時山路,他們在山道轉彎處的大槐樹上找到了康巴留下的白衣記號。黎雲天停了車,下車取了安全吊繩捆在槐樹上。
然而這時,大嬸大娘卻在後車廂爭論了起來。
“大娘,您彆親自下去啊。”
“哎呀,這電話又打不通了。”
“康巴利索,我們喊一聲,讓他上來取裝備就是了。”
韋大娘言簡意賅道了句“不行”,就開始往身上套起了安全帶。
“大娘,要不這樣,我們先把安全繩扔下去,這樣康巴上來時能拉著。”
“這天都暗成這樣了,那死小子就算手腳再靈活,看不清也不安全。” 韋大娘利落地係好安全帶,朝崖邊走去,可沒走幾步,她又被梅朵大嬸拽住了臂膀。韋大娘扭頭不滿哼了一聲,固執極了。
“這樣好嘛,我下去。” 梅朵大嬸不依不撓。
“是嫌棄我老了?我告訴你,這山坳裡,就數我救的人最多了。我救人時,你還在院子裡光著屁股到處撒尿呢。”
“哎呀,大娘,您彆這樣想,我不是那個意思。”
“下麵困著的是我家閨女啊,我不下去,誰下去。”
韋大娘與梅朵大嬸一來一回,喋喋不休了好一陣,突聞哢擦一聲,抬眸見黎雲天縱身一躍,嗖的一下,人直接跳入崖下。兩婦人嚇得異口同聲,喊聲連連,趕忙湊上前。
“大娘大嬸,你們顧著繩索,我先下去看看。”
一陣低沉的聲音從崖下飄來,聽著波瀾不驚,隨著穩紮穩打的踩踏聲漸行漸遠。韋大娘擰眉嗤笑一陣,後又似想通了什麼,無奈搖了搖頭,雙手一叉腰,朝著崖下叮囑道:“傻小子,自己小心啊,看著點。”
“我說,沒想到黎醫生看著挺斯文的,還挺野的。” 梅朵大嬸像是也悟出了什麼似的,也跟著不懷好意笑了起來。
“是啊,車開得倒是挺穩的,心倒是急。” 韋大娘又笑了笑。
霧朦煙灰色的天沉入了高俊的山嶺,透出絲絲寒意。雨下得密,拂過了綠樹叢林,順著葉瓣滴落在黎雲天的身上,一顆又一顆,微潤著他的發絲與白衫。
昏暗的夜色從頭頂壓了下來,深淵的幽暗也從腳下襲了上來。黎雲天打開手電筒,將它係上腰間,不顧夜的壓迫,不懼淵的深幽。他義無反顧降著高度,比任何一刻都想要沉入黑暗。因為他知道,隻有在那裡,他才能找到與之相映的光。
不知什麼時候,居夜鶯枕著康巴的肩膀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在光怪陸離的夢境裡,她憑空生出了一對翅膀,她真的吊起了康巴,振翅飛了起來。她越飛越高,上麵有一束光,指引著她。
一束微光漸漸將居夜鶯的眼縫撐大,她緩緩睜開眼,隻見康巴掌中的手機亮著屏幕,她動了動身子。
“居醫生,抱歉,打擾到你了。” 康巴慌亂地按掉了亮屏。
居夜鶯沒有理會康巴的道歉,她側過身,努力向上望著,好似真要去尋找夢裡的那道光。
沒想到,真的有光。
一束光在一道頎長人影的周身流轉,在居夜鶯的上方忽閃忽現。那光束時而透進了雲煙彌漫的空氣裡,將空氣照得更繚繞,時而又將那人的白衫照亮,射入了寬厚的胸膛。
璀璨,是光影隨著肢體起伏在空中劃出了無數條絢爛的光束,它們逐漸凝成了一對潔白色的羽翼,慢慢向著自己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