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表示應允:“好。”
車外燈火跳躍著流向後方,我倒靠在車後座昏昏欲睡。閉眼想到肖蓉找我會有什麼事,無外乎是說她家那個讓她心煩的男人。當年肖蓉的婚禮我還覺得有些羨慕,當我還在租房住的時候,她不僅有了自己的三房一廳,家裡的物件也是一應俱全。她丈夫天生自來卷,我們背地裡就直接喊他程卷毛。程卷毛追了肖蓉將近六年,事實上肖蓉並非是因為愛而結婚,要麼說是是感動,要麼換種說法是日久生情。
肖蓉大專畢業被他父親找關係安排進了政府機關,因為專業不對口就去了檔案室,忙的時候周末還去加個班,但是沒壓力,清閒起來就是喝茶看報。但是說起我和肖蓉的關係又有些麻煩,我們不是同學,也不是同事,也許以後方便之時再做仔細介紹。再說說程卷毛,他當時給領導開車,從學曆到長相都配不上肖蓉,隻是對肖蓉一見鐘情之後便執著了六年,嘴巴甜又臉皮厚,弄得滿大院都知道他在追肖蓉。一晃他們結婚也有十年的樣子了,幾年以來回回見她都是一臉愁容。
肖蓉總是把頭發梳的一絲不苟,像過去的人抹了頭油的感覺,不過想來是她油性發質的緣故。見她時她總是穿著套裝,頭發挽起,她把包挎在手臂上,珍珠項鏈微微帶粉。她轉身倒著走了幾步,麵對我停下來:“你說氣人不,老頭子是不是有些太偏心眼了,他小兒子是他親生的,難道他大兒子是他拾來的?”
“你算了,都是人家白給的,還計較!”
“我為什麼不計較,都是給,怎麼就不能給得公平一些?為什麼要給我心裡頭添堵,老二媳婦憑什麼就該要啥有啥?你說我怎麼這麼命苦,哪個周末到他家不是我洗菜做飯,吃完了人家把碗筷一丟就往沙發上一歪,咱再洗碗刷鍋,大包小包拎回去,再忙活大半天,比上班還累。唉,我說,我怎麼就沒老二媳婦的能耐,我怎麼就不好意思什麼都不乾還跟沒事人一樣?”
“這個倒好理解,能者多勞唄。”我笑起來扯著她又往前走去。
“呸,她是不會洗菜還是不會洗碗?我看就是懶,就是生了個嘴能,媽長媽短的,你不知道把老太婆哄的高興成什麼樣了。”
“那你呢,你不會?”
“我不會,又不是我親媽,我可不會摟著老太婆胳膊一起看電視諞閒傳。你說她這回又讓老頭子買車,老頭子一下就給了十五萬,要不是程卷毛說漏嘴了,我還當是他們自己的錢買的,可把我氣死了。”
肖蓉把公婆這樣稱呼,很久以來我是有些排斥的,不過大約看出她太不喜歡那個家,也就從未對她提起我的感受。
“也白給了你五萬,再說不是也說了你們要是換車也會再給你們嗎?你彆不愛聽,你真是人家說的那種:白吃還嫌棗核大。”
“就嫌棗核大,大的能噎死人。”
“有幾個婆家有錢的?你沒看到你比彆人好多少,人家能給你,你非但不感謝,還嫌這嫌那的,算了吧。”
“我氣也倒不是全為這個,最氣人的是程卷毛,日子越過越沒過頭了。”肖蓉說完歎了歎氣。
“你們還是家裡那些事兒?”
“我跟你說過他從來不給家裡花錢吧,我家萱萱從上幼兒園到現在的學費他沒出過一分,家裡電費水費煤氣費,買菜買米買油買個日常用品全花的是我的錢。好不容易年底發些獎金,全又貼補到每個月裡頭。我這回頭一看,到現在我一分錢都沒攢下。你還嫌我要,我不要我生病都生不起。”
“我一直都不大相信,他真是這樣?”
“我還跟你編這個?編這個出來我不嫌丟人嗎?他那錢就隻夠他個煙錢,隻夠請他那幫兄弟吃喝,就掙那幾個錢,每回人家叫他他都去,去了就裝大頭,你還不能說,一說就跟你胡扯,扯他就那麼幾個關係好的,說我再怎麼也彆想破壞他最好的哥們感情。你說這人怎麼這麼沒有責任心,他不知道他已經當爸了?他給他媳婦買過件像樣的衣服還是給他小孩過件值錢的玩具?啥都沒有。”
“這麼些年都是這樣?”
“可不是?先結婚那兩年我還不覺得,那時還沒小孩自己花自己的就沒留意,到注意的時候一看,原來打一開始就是這樣。”
“你不覺得這事兒挺嚴重的,你們得好好談談?”我說。
“不談,沒法談。那就是狗改不了吃屎,毛病已經太深了,就這麼不負責任的還跟我亂吵,為了這回要錢的事情說我見錢眼開,還讓我少攙和他們家的事——他家的事,我到現在和他不是一家人。”
我和肖蓉走到吃飯的地方,隨便點了菜,她又開始接起前頭的話來:“我就想著不定他往日裡跟老頭老太太要了多少,怕是怕被說穿了,這才擋著我開口。我把錢已經存到我卡裡了,打現在起,我再不管他什麼哥們感情,不交工資就不要在家裡吃喝,啥也不要用。越想越氣,牙膏他也彆用,連個牙膏都沒給家裡買過。還有我跟你說,這錢我一分也不動,一個月再存上哪怕一百,再怎麼說我也得開始存錢了。”
“看把日子過成什麼樣了,原先怎麼看不出程卷毛是這樣的人,你一定得和他談談,這樣下去,那後果可就嚴重了。”我說著給兩人都添上了水。
“嚴重?還能怎麼嚴重,大不了不過了,那就是頭豬,白吃白喝還屁都不乾的豬!一天泡在網上,你把飯做好了喊都喊不來,沒給孩子考過一個字,檢查過半回作業,你永遠都不知道他一天是幾點吃的飯,每天早上我送孩子走得早,下午回來就得先收拾人家的爛攤子,一天不知道多少個煙頭,煙灰撒的到處都是,惡心到極點,把痰就吐到地板上用鞋底子蹭,唉,我都沒法跟你說下去,你看,你看我都成了黃臉婆了是不是,我都成了祥林嫂了,我怎麼想哭了。”
我把水推到她跟前,“彆哭,”想了一下又道:“他這個樣子不值得你為他哭。”
“我是為我自己,才不是為他。”她的眼淚瞬間就落下來,兩手捂住臉,肩膀隨即顫栗起來。
我起身坐到她身邊,遞上兩張紙巾,把她摟到我肩頭靠起來,大約過了五六分鐘,她漸漸安靜下來。
“我沒事了。”
“嗯,喝點水。”
“嗯。”
“我有點建議給你,你聽聽看?”
“嗯。”
“跑跑步練練瑜伽,買本你喜歡的瑞麗,周末帶萱萱去公園多散散心,嗯?”
“知道你意思,你想我找些事分心。”她邊說邊拿紙擤鼻涕。
“也不僅僅是,用不上為他刻意分什麼心,你得有個新生活,你明白吧,他再是怎樣的他,你也不該失去原本可以快樂的自己。”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