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原始情感
我一路無語,就像我將整個世界都隔離開來,所有耳邊掠過的、眼前掠過的,此時於我來說無疑都是空洞無息的。天色漸淡,心情也跟著一起黯淡了起來。
說來老鼠這場劫難雖然受傷嚴重,休養恢複還有待時日,畢竟他總有好起來的一天。再說韓江,說來他似乎是徹底消失了,但到底他是活著的。而至於四毛他們,他們更還算是好好的,我也還不至為了這些而過於傷悲。然而我此刻的心情極其低落,究竟為何以至這般低落?我還不大明白……
我常常感到自己不知道人們到底都是為了什麼而忙碌,忙忙碌碌中究竟又在追求著什麼?就好像追求的是天上的星星,忽明忽暗……看起來是非常清楚的——也許。也或許根本談不上清楚——其實非常遙遠且觸不可及。
實際上,雖說沒幾個人有多麼明白所謂活著的意義,卻又似乎人人都無暇顧及這樣一個問題,而且說到底,從來也沒有一個能讓所有人折服的說法。
提到死亡,誰都知道這不可避免且終將麵對,卻都很難願意去思考這個接近‘可怕’的問題,而我常常想到這些個。
但凡我就此話題有所延展的時候——假如碰巧身邊有那麼一個能搭上話的人,往往不是被說作‘想得太多了’,就是說‘乾嘛要想那麼遠的事情’……遠嗎?我不覺得遠,我甚至覺得不明白活著的意義,便就同死亡也沒多大區彆。死亡本身真的遠嗎?我也覺得實在是非常近。
我有時候會問及自己有關這方麵的問題,具體時間說不上來,也好像時不時就會有類似行為,就是說,把自己拷問一番。
我問自己:‘你真的會死吧?’
‘當然。’內心的回答毫無顧慮。
接著又問:‘那麼,你活著的意義是什麼呢?’
這個回答起來就有些支支吾吾:‘哦,意義,意義恐怕總是各有各的吧……’我竟然自我敷衍。
自己卻終究不肯就此放過自己,仍舊追問:‘你總得明白你活著是為什麼吧,說吧,你到底為什麼活著?而且你須得知道你活著的意義,到底意義是什麼呢?’
‘容我好好想一下吧,’我冷靜思考著,試圖尋得一個可以說服自己的答案,良久,我小聲道:‘說來為什麼活著……我,我想應該是為彆人活著……至於意義是什麼,意義大約是……彆人因為我活著而能感到快樂。’
‘哦?彆人?彆人是什麼人?’我對自己一向刨根問底。
這個我回答起來乾脆了不少:‘彆人嘛,自然說的是我身邊的人,很多,親人,朋友,嗯,愛人,當然,愛人也可說是親人。’
自問自答至此,我便不再自我發問,似乎覺得答案尚可說得過去。至於到底算不算得上是合適的答案,我就此也未再思考,也不能對自己過於苛刻,無休無止吧。
不過現在,我黯然坐在車中繼續想著這個問題。
我那曾經給自己的回答到底算個什麼回答?完全可說是一個不負責任的答案。此刻我堅定地否決了之前自己似已獲得的答案——我有何資格說自己活著的意義是為了他人?
一來,我和雷鋒的思想相距甚遠(就此,我於未來之日或將觸及這本拙作的人做出一個解釋,在我們當今所處環境之下,雷鋒,是可作為一個樂於助人且不計代價的代表來看待的。至於雷鋒的其他細節,我也未做仔細查詢和了解,故而不便再發言論。)
二來,對於貫徹實施‘為人民服務’這一崇高宗旨,我更是無顏以對,幾乎從來沒有在內心跟自己說過這樣的話,或者說給自己下達過此般命令——非常高尚的命令。我實可說得上就是為了自己而活著,而且還是自私地為了自己而活著。
老鼠這一傷,自然令我想到假期第一日,我們舉家前往看望父母之事。母親當時腰上係著一條厚實的護腰帶,毛衣上沾滿麵粉,那條護腰帶說來當時就係在毛衣外,很是顯眼。她一早就給我包起餃子,而且我回家之時已經包好了整整兩屜。我父親則臥在床榻邊。說來家父家母共同特點並無幾樣,但是腰椎間盤突出這一病痛卻一同患下,可為共同點之一。
他此時已硬撐著正小心坐了起來,一邊小心著自己腰的模樣,一邊又真可謂是擠出了笑臉。珠珠跑去攙扶,讓他躺下,父親笑著搖頭道:“沒事沒事,嘿,我珠珠回來了,哈哈,想爺爺了沒?”說罷已伸手將女兒攬至懷前……
回想著那日的一幕,鼻子一時酸楚,眼淚便兀自跌落。我抬手用指尖順著臉頰輕輕把眼淚推至一旁,人側著身子蜷在座位中……望著窗外流動的光影,我開始追問自己:你娘不讓你洗碗,你就真的沒洗碗,你就真的沒有去洗碗?你,為什麼不去洗碗?還有,你怎麼沒幫你爹哪怕揉上一下腰?而且你還居然睡了一覺!你難得回家一次,你居然還睡了一覺!
是否都有過這樣的經曆?在你存在的時候,發生什麼你都未見得有所感知,而當你轉身離去,你才幡然悔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