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勇莫名的安定下來。
沈癡走了,他謹慎的守著猙獰嘶吼的求美,那燭火確實困住了她,讓她從掙紮中慢慢放棄,愣愣的癱坐在地上,大腿和胸脯袒露了大半,她卻像失了魂魄一般,絲毫不知遮擋。
任勇吞了一口口水。
一開始,他是不敢直視她的。不是因為他沒見過她衣衫不整的樣子,但那是在望遠鏡後麵。望遠鏡裡的人和現實中的人,是不一樣的。
對任勇來說,望遠鏡就像一幅畫卷,一出戲劇,他可以想怎麼看,就怎麼看,但活生生的人,則是他的顧客,他的熟人,他的鄰居,他的朋友。
一個是假的,一個是真的。
任勇可以對假的人肆意妄為,但離開那圓圓的畫框,自己就是路邊的雜草,振鈴的賤民。
他每天在這個破爛地方打轉轉,攢了一筆錢,也不敢去市中心吃頓大餐,睡了四年的硬床板,有錢也不敢換,因為他不能走進明亮的商店,不能自然的走去櫃台,不能和禮貌漂亮的銷售員說他的需求。
社會是有等級的,這個等級是天然的,而自己,顯然是眾人之下,無名小卒。即使他染了一頭刺目的黃毛,把他丟到人堆裡,他仍是那個沒有姓名的,模糊長相的,大海中的一滴水,高山上的一顆石。
一顆石,怎麼敢凝視他人呢?
但若這個人和他一樣下賤呢?比他還要下賤呢?
任勇直勾勾地盯著求美,神色不是情動,而是陰沉,他突然罵道:“袒胸露乳,不知廉恥!”
而中邪的求美隻是低著頭,沉默。
他幾乎是跳起來的,快步走向內室,拿出熟悉的望遠鏡,貼在臉上,看著那放大了無數倍,模糊不清的一團肉色,手伸向了身體下方。
粗重的呼吸很快便如隆隆春雷響在耳邊,任勇幾近惡毒的罵著求美,踩著櫃台,爬到最高處,向下俯視著她。
在到達頂點的前一秒,望遠鏡捕捉到了一雙死氣沉沉的眼。
這一眼,讓他自櫃台跌落,摔在求美腳邊,大半的蠟燭被撲滅,任勇抬起頭,求美直直的站著,無神的望著外麵,卻有另一個焦黑的身影俯下身子。
那張臉,就在眼前。
他僵硬的爬起來,提好褲子,走到櫃台前,點著了打火機。
他平靜的將手指伸進火裡,然後用力吮吸,口水混著血絲流下來,他的眼睛已毫無生氣。
“點不著煙,點不著煙。”
求美發出嗬嗬的怪聲,似乎在笑。但任勇隻是自顧自的,一遍遍點著自己的“煙”。
“點不著煙,還是點不著煙。”
他含著手指,糊塗的說著,站起身,向內屋走去。
啪。
昏暗的廚房裡,燃起一團跳躍的火,將整個牆壁映成紅色,一道人影慢慢的擰著,燃氣越放越多,火光越來越大。
他埋進了火裡。
一陣風吹來,沈癡下意識回頭。
他徑直上了4樓,哐哐哐的砸門,卻無人應。
“吳執這鏈子還真是隻在關鍵時候掉。”沈癡搓搓腦殼,焦頭爛額,“人又溜達哪兒去了?”
他突然有種奇怪的預感,於是趴在欄杆上,抬頭看了看。
吳執……會在自己家嗎?
吳執的確在他家。
他看著被釘在地上的沈癡,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過去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喚了他多少遍,等他回過神來時,他已跪在沈癡身邊,顫抖著摸上那柄穿過他脖頸的劍。
一種詭異的熟悉感撲麵而來。
這是……這是他的劍!
這柄劍是他多年前所用,早就被束之高閣,現在應當在妙門山的老宅中!
他捏起那屍體的臉,果然是模糊一片,假的!
他咬牙,怒火、後怕、憎惡在他臉上同時浮現,他站起來,輕蔑的看著那被穿在地上的東西,將一張符咒按在它天靈蓋上,那人影泛出層層皸裂的紋路,如一團飛灰,消散如煙。
吳執的一滴淚在此時落下,他衝出門去,熟悉的客廳卻消失不見,隻有長長的走廊,兩側排列著一模一樣的房門,好似沒有儘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