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再次來到這裡，記憶中的小屋依舊在原處，屋門緊鎖，鏽跡斑斑，記憶裡的人卻早已不在。滿眼的白布將房子遮蓋淹沒，陣陣的嗩呐聲述說著斯人已逝的悲涼，不知是愧疚還是對死亡的恐懼，腦海中已經沉睡數年的記憶被徹底喚醒。

那是老奶奶的小屋，農村裡的人互相按輩分、宗族關係稱謂，我年紀小，不曉得如何分辨這些關係，她隻說：“我是你老奶奶。”初次見到她時，她拄著一根拐杖，窩靠在門前曬太陽，一頭銀發，滿臉皺紋，腰背彎弓。

村子孩子很少，與我一般年紀的更少，比我大的小孩不屑與我玩耍，比我小的孩子還在蹣跚學步。因此我常常四處遊蕩，漫行在一道道長著雜草的小路上，渴望加入三兩孩子組成的遊戲，幻想遇見意想不到的新奇事物。

在一次獨行中，我發現了她的小屋，在一眾平頂房中格外顯眼，隻一個單間瓦房。我看見在門口抱著拐杖曬太陽的她，她叫住我，問起我是誰家的孩子，叫什麼名字，我一一作答，她便說：“你要叫我老奶奶。”我乖巧地點頭，叫她聲老奶奶。那時的我常常感到孤獨，總是漫遊四處希望引起彆人的注意，她叫住我使我非常開心。

有了那次相遇，我便時常到她那去，和她講學校裡的趣事，給她唱剛學會的兒歌。她也會同我講從前的故事，講爸爸小時候和我一樣調皮，講村口的大槐樹是誰種的。有時她會給我餅乾吃，不過那餅乾已經放了很長時間，變得鬆軟發潮，帶有異味，被我嚼了一口偷偷吐掉了。她家門前有一棵桃樹，有一次我去到那裡，她頗為愧疚地說:“這樹不是我種的，好的桃子都被摘走了，你看看還有能吃的嗎，摘回家吃吧。”我望了望和她一樣老態龍鐘的樹，葉黃枝枯，隻有幾個黃青參半的桃子掛在枝頭，實在是看不出桃子的美味，腦海中吃餅乾的恐怖經曆揮之不去，不敢輕易嘗試，但看著她小心翼翼期待的眼神，我還是說道:“好的，謝謝老奶奶。”她聽後朝我綻出一絲笑容，像打著水漂的湖麵再次蕩漾起的波紋，亦如同一朵微風中擺動輕搖的菊花。我眨眨眼，望向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