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小小年紀的,還管上我了。”李氏帶著些無奈的意味對身旁的春兒說道。
春兒身體微欠,笑著說道:“小郎君這是關心夫人呢,郎君小小年紀就能如此,可見長大一定是一個孝順的夫人便等著享福吧。”
“就你會說。”李氏虛瞪了春兒一眼,嗔怪的說道。
直到夫人沒生氣,春兒半點也不怕,反而揚起了頭:“奴婢說的都是實話哩。”
“孝順!”嶽靄如同鸚鵡學舌一般,接過春兒的話頭重複道,語氣中都充滿了活力四射,一看便是個精力旺盛的孩子。
見狀李氏也跟著笑了,芊芊玉指點了點嶽靄的小鼻子,寵溺的說道:“你知道什麼是孝順嗎,就都往自己的身上攬。”
嶽靄被李氏弄的鼻頭發癢,一句“知道”還未脫口,便阿嚏!一聲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隨後揉了揉自己的小鼻子。見李氏他們都笑了,自己也跟著大家笑作一團,一時間整個正房完全被笑聲填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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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鬨過後,李氏抱著嶽靄走進內室,將嶽靄放到床上。畢竟現在的嶽靄已經足足有三十斤重,這讓身材纖細的李氏抱久了難免有些吃力。
似乎是猶豫了一下,李氏才問道:“小寶,娘親明日要回江州去侍候你祖母,你要跟著娘親一塊去嗎?”
不知道是不是嶽靄重生以後帶來的變化,本應在前歲便病逝的嶽母——姚老夫人,時至今日雖然身體談不上多麼康健,但仍然活的好好的。
李氏前些個月才去江州探望過婆婆,當時因為顧忌嶽靄太小,來往路途顛簸,李氏就沒有告訴嶽靄,獨自一人前往。誰料第二天早上見不到李氏的嶽靄大聲哭鬨了起來,直到眾人連聲哄勸,說李氏過上個把個月便能回來了,哭累了的嶽靄才漸漸平靜了下來。
隻不過接下來的一段日子裡,嶽靄總是悶悶不樂,就連見到嶽飛也再沒有了往日的笑意,小小的眉頭緊皺,渾身都散發著一種憂鬱感。
嶽靄確是非常生氣,但他氣的不是李氏把他放在這裡,獨自前往江州的行為。而是李氏明明前些天就在收拾準備出發的行李,但是因為怕他鬨著要去而選擇騙他說“娘親收拾收拾往日的衣物。”
這種欺騙的話語讓他一下子聯想到了前世的父母。
那個夜晚,記憶裡每日都在吵架的父母難得沒有任何爭吵,母親坐在他的床頭,給他講了個小故事哄他入睡,那溫柔的聲線讓他一直記到了現在。當時他問母親,以後可以每天晚上都給我講一個故事嗎?母親還笑著溫聲答應了他。
那一夜,他在夢裡都勾起了嘴角。他夢見了他們一家三口一起去了遊樂場,在旋轉木馬上,笑聲傳的很遠很遠……
不過第二天一早醒來,母親卻沒了蹤影,從白天到黑夜,他坐在家門口的台階上一直等待著母親的出現,然而卻隻在月上梢頭的時候等到了父親醉酒而歸的身影。
他一直有些害怕喝醉了的父親,因為他會砸東西、還會大聲的和母親爭吵。
但那天他還是壯著膽子推了推醉倒在沙發上的父親,怯生生的問他:“母親呢?”
可他下一刻就被父親醉醺醺的一掌重重的推倒在地板上,等來的卻隻有一句:“你沒有母親。”
他不信,明明母親昨天還告訴過自己,以後每天晚上都會給他講故事的。
此後的每日,他都坐在門口等著母親回來,一日、兩日……伴著太陽初升,又隨著日落西斜……
但最後等到的隻是連父親也消失不見了,
最後的最後一個說是自己爺爺的老人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爺爺蒼老的臉頰上布滿溝壑,畫上了歲月的痕跡。頭發花白卻精神矍鑠,朝他伸出了手,告訴他:“跟我回家吧。”
就這樣,他跟著爺爺回到了鄉下生活。
數年以後他回到城裡讀初中,在周末和同學一起去逛書店,卻在選書時無意間看到了兩個坐在書架過道旁的人。他們大抵是母子,小孩也就四五歲的年紀,活潑好動幾乎沒有一刻是消停的,被母親攬在懷裡共同的看著一本伊索寓言。
他們看上去和眾多坐在書架一角看書的人們沒有什麼不同。甚至於他經過的時候,可能是在那裡停留的時間有些長了,那名母親還禮貌的挪了挪腿,然後朝他歉意的一笑。
他當時沒有說什麼,微微點頭從他們的身邊走過。
但直到離開了很遠,耳邊似乎還傳來了那對母子低聲的交流。
“媽媽,以後我每天都想聽你講故事。”
“好啊,那我們把這本書買回去吧,回去以後我們每天一起讀幾個。”
直到完全聽不見聲音以後,他才停下了腳步站在原地,僵硬的伸手抹了一把眼角。
是乾的,沒有什麼眼淚。
剛才僅一眼他便認出,那個人是母親。隻是現在不是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