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安市很大,市局離育才中學也有上裡。

時間在來往路人的步伐間流逝,白天車水馬龍,黑夜霓燈初上。太大了,卻找不到安全感。

他們經過了一棟大廈,那棟大廈有著現代的風格,是典型的都市建築。

“這棟樓之前不叫這個名字的。”齊燁放慢了車速“它之前是一家超市。”

齊燁的話讓宋向暉不禁注意了一下這棟大廈——“我跟你講個故事,你想聽嗎？”齊燁笑道。

宋向暉看著他的側臉,並沒有說話。

“從前有一個小男孩，他從小就不知道爸爸是誰。”齊燁朝著前方，陽光照在了他的臉上“不過他有兩個媽媽,媽媽都很愛他,但是一直沒時間陪他,他一直不知道媽媽是在哪裡工作的,也不知道媽媽的工作是什麼。”

“在小男孩十一歲生日那一天,他待在家裡期待著媽媽，還想象著媽媽會送他什麼生日禮物……”齊燁頓了頓“可是，他的媽媽失約了。”

“那天有一群壞人闖進了超市,劫持了買東西的人,他的媽媽在疏散完其他人之後,得知壞人在超市頂樓安裝了炸彈，她想都沒想就衝上了樓頂——她是個拆彈的好手,但是歹毒的歹徒並沒有想讓她活……”齊燁微微仰起了下巴,緊抵著嘴唇，似乎是在極力克製。

“在最後的那幾秒,她打給了小男孩一個電話，她說‘生日快樂，媽媽不能陪你過生日了，對不起啊，生日禮物……’那時情況好像很亂，他沒能聽清媽媽後麵又跟他講了些什麼，隻是聽‘轟’的一聲……電話就斷了，那天他自己一個人過了沒有媽媽和生日禮物的十一歲生日。”齊燁微微半闔著雙眼“後來，小男孩才知道，那是他最後一次和媽媽打電話。有人告訴他，他的媽媽是警察，他的媽媽是烈士，他的媽媽是英雄……你知道嗎，他的媽媽是送了他生日禮物的，那個生日禮物就是,讓他七年後的高考加了20分……”

宋向暉怔住了,他知道那一個小男孩是誰。

“不過他因為這20分加分,順利地考上了公大,成為了一名人民警察。”

齊燁側過臉笑著,宋向暉發現，他笑起來的時候,嘴角有兩個不易發現的梨渦——

他的笑容似乎也要在這一刻定格。

“呯……”

玻璃碎片劃過宋向暉的臉，帶著血的玻璃成了一道鋒利的屏障。宋向暉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銀色的子彈在擊潰了所有之後,貫穿了齊燁的左胸。

一切似乎都在意料之外的之外。

宋向暉真的怔住了，那劃過天際的子彈將他瞬間帶回了過去，他隻感覺自己的思緒隨著劇烈的刹車被猛地拉回了現實。就像那顆子彈掠過的氣流掃清了他大腦中的所有,他甚至一時間驚慌失措,眼前似乎出現了重影,在彌漫著鐵鏽味的空氣中，他根本無法呼吸。

他隻感覺自己心跳得飛快,像是全身的血都在供著心臟早搏。

“齊,齊燁……”宋向暉伸出被玻璃碎片紮傷劃傷而觸目驚心的手,血順著手臂蜿蜒而下,但是他感覺不到痛。

他看到齊燁的左胸已被大片鮮血染紅，血似乎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源源不斷從傷口中冒出。宋向暉隻覺自己瘋了般脫下了自己的警服就要捂住他的傷口,可是就在警服要觸碰到殷紅的那一刻,他的手被抓住了——

“不要……弄臟……你的警服……”

齊燁的聲音微弱得似乎傳於空中就會消散不見，他的手漸漸鬆開，宋向暉的警服也隨之掉在了地上,在所有都落下的一刹那,宋向暉感覺血液冰凍心臟停止,他毫不猶豫地換手緊緊地捂住齊燁的左胸，另一手則不受控製地顫抖著,他顫顫巍巍地拿起了手機

“麗江北路330國道……有人被槍擊……”

宋向暉的聲音隨著風呼嘯而過不停地發著抖,手機從他的手間滑下，在落地時發出了碎屏的聲響。

他拚儘全力地維持著最後一絲的理智，還是拿起了對講機。

“總局總局，請求支援….…請求支援……麗江北路330國道……刑偵支隊副隊長齊燁…….遭到槍擊……”

宋向暉手一軟，差一點整個人癱坐了下來,迷糊中他看到齊燁那張因頭血過多而發白的臉。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手不受控製地去探了齊燁的鼻息,在感受到微弱的溫度觸到自己手背的那一刻，他的心裡甚至湧現出一絲可笑的驚喜。

警笛聲和救護聲交織，淹沒在這個城市裡……

.

“傷者失血性休克！需緊急輸血！”

宋向暉眼神空洞，望著齊燁被推入手術室,手術室上的“搶救中”的紅燈刺痛了他的眼睛。

“宋隊長,您的手這樣……要不先去包紮一下?……”一旁的小護士小心翼翼地問道、宋向暉猛地轉頭，他那樣子實在是嚇到了小護士——他的瞳孔緊繃著,殷紅的血絲布滿了整雙眼,臉色慘白不似活人,他的臉上被劃出了一道傷口,血沿著蒼白的皮膚流到了脖頸，血已然乾涸。

宋向暉表情失控,精神恍惚,像是被抽取了靈魂,或者說他的靈魂被無形的鐵鏈所錮。

“他的……傷勢怎麼樣？”宋向暉連一句話都說不完整。

“隊長，齊副的傷口靠近心臟，就差那麼一點點，他就徹底救不回來了……”樓祺在一旁替無措的小護士答道。

“今天是齊副的生日,怎麼會這樣”喬竹看著像是快精神失常的隊長，擔憂地想要扶他坐下“隊長冷靜,千萬要冷靜，剛剛已經下達協查通告了，麗江區分局交警大隊的人將會配合我們調查,很快就會拗出那個人的——還有隊長,子彈是從擋風前窗射入的，所以您看到前方車輛的車牌號了嗎？”

“沒用的。”宋向暉像是刺激過度般。他癱坐了下來,雙手抓看頭發 “之前也是這樣……都是因為我……因為我……”

“沒什麼,隻是想認識一下追個叫齊燁的朋友。”

“你不敢,他是刑偵支隊的副隊長。”

“你不要這麼敏感嘛,要不我跟你打個賭——”

這段對話如麻醉般麻痹了宋向暉的神經,宋向暉毫無征兆地向樓梯口飛奔而去,拿出了手機。

在撥打那個號碼的時候，他感覺自己要戳破手機屏幕。

“喂”電話那頭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地溫雅“終於自己給我打電話了？”

“你贏了”宋向暉儘管極力克製著自己，但是說出這三個字時還是像要咬出血。

“什麼？！這麼快就認輸了？些不像宋隊長的風格呀∽”電話那頭的音色譏誚。

“是的是我輸了我就不應該這麼不自量力跟你賭！”宋向暉到最後直接破音,不過也毫不在意繼續嘶啞道“我和齊燁沒關係,你放過他。”

“哈哈哈哈……”笑聲從無間中傳出,隨之戛然而止。

“喂……喂！”宋向暉怒喊道,他像瘋了般繼續反複撥打那個號碼，可是“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聽”如詛咒般回環往複。

“……”宋向暉猛地將手機扔到了樓下，手機霎時粉碎。宋向暉腥紅的雙目瞪著從手機內芯裡掉出來的東西——

那是一個微型監聽追蹤器。

他迅速地平複了自己的情緒,冷眼望著那個監聽追蹤器，俯下身撿了起來。

待宋向暉走回搶救室前時，他已經恢複平靜，眼神冰冷麵無表情。

“隊長,您還好嗎？”喬竹擔心道。

“沒事。”宋向暉抿著嘴笑道“齊燁在昏迷之前跟我說他看到車牌號了,醒來之後他就會告訴我。”

“那太好了，剛剛麗江區分局也打來電話，說那條路的區位恰好沒有攝像頭……那個凶手就是挑著沒有攝像頭的路行凶的——您說我們辦個案怎麼會多出這麼多事情，是誰這樣阻攔我們去抓凶手？”

“真聰明。”宋向暉眼裡含著笑意。

“嗯?!”喬竹被宋向暉的話弄得莫名其妙。

“哦哦沒事……”宋向暉微笑道“你先去忙。”

……

夜已入深,病房的儘頭閃著的綠光，幽暗中“緊急出口”四個字顯得格外突兀。這時時鐘早就轉過了零點，甚至已經繞了兩圈。

住院部裡死寂一般的安靜,安靜得似乎不屬於絲人間。病人和病人家屬都已經睡了，小護士也在前台昏昏欲睡，在這種情況下就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一個影子在樓梯口探頭探腦,最後還是輕手輕腳地上了樓.他（她）的動作是那樣的小心翼翼，以至於在如此死寂的情況之下還是很難聽得到他（她）的動靜，在黑暗中不仔細看還以為這是一道鬼影飄過——況且萬物都在熟睡，似乎也沒有東西會注意他（她）。

他（她)感覺自己簡直如魚得水。順利地就來到了三樓樓梯口那個病房前。輕輕地，悄悄地打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