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件事本質上密切相關,好吧,我說——因為小姐你從始至終都在提防我,對我不信任,呃,我其實能感受到。所以那會兒要是我說出這個軟件名,你一定要誤會我在向你推銷,想找你幫我完成什麼任務。”
稍頓,男人抬眸偷瞄了鐘慈一眼,又低聲補充一句:“這樣搞不好我就要挨你一頓罵了。”
話音一落,鐘慈的臉刷地又紅了,她現在很懷疑這個男人有讀心術,總是將她的心思猜得八/九不離十。
那絲吹散的愧疚又吹回來了,正當鐘慈想主動說點什麼時,男人忽地雙手緊緊按在太陽穴上,眉頭緊鎖,渾身竟猛烈地抽搐起來。
“嗨嗨嗨,先生你怎麼了?”
“痛——”
艱難地擠出這一個痛字後,男人就歪歪倒倒徑直栽到鐘慈的腿上。
鐘慈低頭看見此時此刻他半合半張的雙眼,紅得嚇人,這不是紅血絲密布的那種紅,而是——電影裡處於失控邊緣的吸血鬼紅眼睛的那種紅。
駭人,驚悚,恐怖。
但,鐘慈下意識就伸出雙手輕柔抱住男人的腦袋,很是熟練地為他按摩起腦部幾處關鍵穴位。
就像外婆中風後她每天放學回家給她按摩那樣,又耐心又溫柔又專業。
過了一會兒,男人仍沒有明顯的好轉跡象,隻是換鐘慈替他揉太陽穴後,男人自己的手被解放出來,不知何時他變出兩張濡濕的紙巾一左一右蓋在自己眼眶周圍。
鐘慈仔細一看,這兩張紙竟然是方才她用來拭淚丟棄的紙巾。
“看來他痛得已經沒有正常的思考力了……”鐘慈同情地審視著男人這慌不擇亂的行為,想也不想就要貼心地替他拿下這兩張用過的紙巾。
“不……不要。”男人虛弱地及時出聲製止了鐘慈的善舉。
“呃,好,我不動紙巾。”鐘慈又把手放回男人的某處穴位上繼續替他按摩緩解驟痛。
忍了又忍,她說:“那我給你換兩張乾淨的紙巾,成嗎?”
“不……不用了。謝謝,我很快就會恢複。”
男人的確如他所言,一兩分鐘後雖然他仍舊一副弱不禁風的破碎樣,可身體已經停止顫抖。
雙眼慢慢睜開,血紅的雙眸變成好看的琥珀色。
鐘慈與他,四目相對。
眨眼間,男人意識到自己正躺在人姑娘大腿上,耳根頓時飛紅一片,鐘慈也羞紅著臉扭頭避開他熾熱的視線。
他手掌撐在長椅上想借力從鐘慈懷裡起身,卻是一閃,整個人又滑了回去。
火光電石間,鐘慈一把摟住他的腰,而他則伸手飛速勾住鐘慈的肩膀,兩個人緊密地“擁抱”在一起。
“不好意思。”男人主動道歉。
“沒……沒關係。”鐘慈也跟著害羞,“你好些了嗎?”
“嗯。我馬上坐起來。”
說完,男人把那隻勾住鐘慈肩膀的手收回來放到嘴邊,牙齒一咬一帶,那隻皮手套就脫了下來,纖長漂亮的一隻手。
緊接著他又重新把手放回鐘慈肩上,似乎他是覺得手滑的原因是因為皮手套。
就在鐘慈胡亂瞎想時,他卻很不小心地赤手貼在她紅腫的左臉上。
“噝~”
鐘慈吃痛。
“對不起。”
男人坐好,姿勢非常優雅,嘴裡不住地感謝著鐘慈。
“你……真的好了嗎?”若不是男人身上還帶著那絲大病後的虛弱破碎感,就他現在這氣質這風度,鐘慈又要懷疑他方才在演戲。
男人憂傷地擠出一絲笑容,望著前方輕輕搖頭:“頑疾。治不好。”
這話一出,此次此刻他在鐘慈的心裡很像背著醫生護士偷跑出來見情人,情人卻沒出現的可憐貴公子。
扭過頭,男人見鐘慈看自己的神色沒了戒備,隻剩憐憫,無聲無息笑了,隨即從西裝內口袋裡摸出一張名片:
“我欠小姐一次人情,請給我機會來償還。”
交代完,男人站起身朝著鐘慈很紳士地鞠了個躬,緩緩走了。
鐘慈目送他離開後,低頭看手裡的名片,上麵隻有一個英文名Hugh Redmayne,以及一串電話號碼。
原來他是華裔。
公園另一角,男人見自己徹底走出鐘慈的視線後,將那兩張被鐘慈眼淚濡濕的紙巾小心翼翼放入一個透明的琉璃瓶中。
這是古地中海人用來裝親人眼淚的瓶子,去年海圳博物館剛好有巡展過類似的高頸冰心琉璃瓶。
琉璃瓶在男人的手掌裡忽然泛起淡淡一圈藍光,幾秒鐘後,瓶底冒出一顆晶瑩透亮的淚珠,而那兩張紙早已無影無蹤。
男人凝視著那滴淚珠,眉宇間泛起一抹苦澀:“為何每世我們的初遇都這麼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