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完許子羽,簡棠與沈稹各自回房,小翠已經為大小姐打好了熱水,小姑娘便加快了步子往自己的清河閣奔。
屋裡水霧氤氳,連燈都是暖的。簡淺棠三下五除二的剝去衣物,將自己扔在浴池裡,悠哉的劃著水玩,慵懶困倦便席卷全身,小姑娘連著打了好幾個哈欠,小臉也慢慢渡上紅暈。
啊——泡澡真乃人間一大樂事也——
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小姑娘懶洋洋的叫了聲:“翠兒——洗好啦——”
“翠兒?”
簡棠從水中立起,簡單擦乾了身子,裹上裡衣,疑惑的拉開木門。月色朦朧,晚秋的涼風鑽進尚溫熱的脖頸,激的大小姐打了個哆嗦。“怎麼這麼涼啊……”
簡棠小聲嘀咕著,探出頭瞧瞧,發現四下無人,便奇怪的走出來。
庭院寂靜,簡棠四下掃視,不見翠兒身影,亦不見巡邏侍衛,偌大府邸無端的靜謐,隻有枯葉刮落的聲音。涼意從指尖蔓延,唇瓣緊咬,簡棠無端的生出了陣陣寒意。
鐺!
更夫敲鑼,嚇得大小姐一顆心驟然鎖緊,驚魂未定,一雙手攏上上心口。
隻是更夫隻是更夫……
小姑娘如受驚的小鹿,低下頭調轉方向準備去中庭找管家,伶仃掛在樹上幾片枯葉飄落眼前,偏偏風止,樹乾卻仍簌簌有枯葉摩擦之聲。
哪來吹葉……
簡棠停住步子,愣了幾分,下意識向大樹看去,立刻瞳孔驟縮——大樹之上,一雙猩紅之眼緊鎖著她,皮膚是病態的白,青筋暴起,臉側的刀疤令人驚心動魄。
除此之外,這人身體隱匿於寬大破爛的黑鬥篷之中,那雙眼睛滴溜溜的轉,打量著樹下身形嬌小的人兒露出活見了鬼的表情——似是十分滿意。
此時大小姐那一顆剛被湯泉跑的熱熱乎乎的心瞬間墜進冰窟,雞皮疙瘩起了一身,瞪大了杏眼,與樹上之人陷入了詭異的僵持之中。
小姑娘滿臉壯烈,內心此時仿佛一千匹草泥馬狂奔而過。
媽媽媽媽媽——見鬼了救命啊啊啊啊誰能來救救她!!!!!
俗話說得好,敵不動我不動。簡棠在心中打定主意,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這黑鬥篷隻見庭內如花般的小姑娘仰著頭麵色一變,杏眼亮起,一副驚訝之色,指著他身後,熟絡的驚叫一聲:“嶽陽峰主?您來啦?”
隻見那黑影遲疑回身,電光火石間,簡淺棠瞧準機會,雙手攥著內裙,拔腿便跑。“阿爹!阿娘!來人啊——”小姑娘卯足了勁兒,奮力喊著。
嶽陽峰主名聲在外,卻從未與哪個臣子有所交集。看來這黑影是個人生地不熟的,居然被仗劍峰主嶽陽這個噱頭騙了一時半刻。
幸好是個沒生活常識的傻子。
黑鬥篷抽出弧度詭異的彎刀一躍而起,簡棠隻覺背後凜冽的殺意襲來,胸口悶重,空氣都變得稀缺。耳邊是森森的笑聲,黑鬥篷周身黑霧四起,迅速縮短著與獵物的距離。
呼吸漸重,腳步慌亂,刀光寒影索命在即。
小姑娘左拐右拐,發覺閣中寂靜,無人應答,心中暗叫不好——不知這怪物使了什麼手段,眼下近處怕是無人會應她。
聽見遠處北邊府中家丁隱隱有匆匆趕來之聲,小姑娘餘光一瞥——黑鬥篷與自己距離不斷縮短,彎刀不足數米。
黑衣人將內力注入彎刀,向著那道身影猛的甩出——卻隻見那道粉色身影周身若有無形鐵壁,微光泛起,錚的將彎刀彈歪,刀身直直插入一旁鬆木。
“嗬。”
來不及啊家丁大哥我還不想死啊啊啊啊啊——大小姐臉都揪到了一起,猛地吸溜鼻子,用已經泛酸的小腿一路狂奔,一個拐彎閃進園景後。
隻見那淡粉裙擺閃進園景,樹椏層疊,奇石假山交疊,黑鬥篷緊鎖目標,剝開葉又躲石頭,晃的眼花。簡棠借假山掩身,手忙腳亂的將一堆枯草剝開——一個牆根小洞赫然露出。
狗洞是也,是她平日偷摸出去玩專門挖的,小姑娘也不顧狼狽,隻覺背後刀光劈下,趕忙一個打滾翻出狗洞,與黑衣人拖開一段距離。
容不得猶豫,小姑娘胡亂爬起,提裙便向前狂奔而去,腦中轉的飛快——簡府坐落龍城中心地帶,北麵是皇宮王府之地,規矩森嚴街道空曠應難躲避,清河閣位於南邊府,而後園比鄰青龍街,市井頗為熱鬨,此時尚未深夜,而此刻還未停歇的熱鬨之地——非屬杏花小道的夜市不可!
隨著那一抹粉色衝入市井燈火之中,黑鬥篷生生的停住腳步。似是畏懼那片暖光,便不再追。
簡棠回頭,少女立在暖燈巷口,身後是熱鬨來往的夜市,看著那黑影頓住腳步,似有不甘,卻無端的忌憚著什麼,不肯上前,死死的盯著這邊。
猩紅的目光與她相撞,忽的怪笑起來。那人與她相隔甚遠,麵紗下的低語卻在她耳邊清晰可聞,是聽不懂的古語,又像是野鬼的詛咒,布下天羅地網,叫人呼吸滯塞,隻覺頭皮細細密密發麻。
“彆動。”
身後低沉男聲傳來,語氣不容置疑,簡棠未來得及回身,忽的耳邊劍意掠過,精光映入杏眼,一劍擦著臉側青絲,直逼那黑影。
砰!
劍刺入那刻,黑影伴著黑煙炸起,如鬼魅般憑空消失,所站之處隻有一張黃符被劍身斬斷,正如斷了線的風箏飄飄忽忽的落下。
頭頂寬大的外袍落下來,遮住小姑娘衣著淩亂的樣子,凜冽的雪鬆香襲來,鑽進小鼻子裡,簡棠瞪著眼睛,失神,緩緩轉過身,身後夜市的燈火逐漸照亮小姑娘的臉龐。
“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