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褪去藍白道袍,今日被邀請的是當做人質入京的北定宋二公子,不是仗劍峰的宋亦溫。
簡棠在不遠處,聽聞這邊動靜,一雙美目微側,與身旁許子羽低語幾句,便蓮步輕移,向這場無聲的暗較走來。
隻見周圍人側目,妃色華裙的小姑娘得體走來,不動聲色的往宋亦溫身前一擋,夾在風思野與宋亦溫之中。
“簡棠見過各位。”
簡棠微微抬頭,朝著眾人彎出一個笑容,似是無意瞥到那一紙詩文,來了興致拿起道:“此番詩會論的是春色滿園之題,屏風,菜肴皆以春意賦名,這位先生筆下悲壯,倒是浪費了這大好春光,徒增煩惱,於情與景,怕是會擾了興致,不便詳談吧。”
風思野似笑非笑的收手,對上小姑娘毫不退讓的目光,嘴角的弧度卻又在聽到玄衣男子話語之後冷了下來。
目光觸及身前矮矮的腦袋瓜,小姑娘身板立的筆直,好像他和風思野之間一道堅不可摧的分界線一般。
宋亦溫含笑,抬聲道:“宋某確實深有所感,但不會整日悲戚。”
身後人的聲音從頭頂落下來,她驀然回頭,發絲翩躚,眼中映出模樣來,少年雙目明明,宛若謫仙,但卻不叫人覺得疏離。
簡棠隻是瞬間便篤定,這樣的人,無論再看幾次依舊會被一眼驚豔,此人一舉一動皆是風雅,確有無雙風華。
接著,隻見宋亦溫字字清晰,不吝笑意道。
“如若是我,雖無大誌,縱然此時暫跌蒙塵,待來日必將開懷縱馬,一攬春色入懷。”
“失火了!不好了!”
眾人剛為宋亦溫氣度所感慨,卻被一聲大喊打斷。館內仆人驚慌打水救火,宴會人頭攢動,人心惶惶。
風思野眉心一皺,覆手身後,食指微微一鉤,同時偏頭對楚歌道:“去看看怎麼回事。”餘光便向身側一瞥,青綠色衣裙的侍女端著茶向這邊徐徐靠近。
“哎呀!”
不知被誰撞了下肩膀,簡棠下意識回頭,隻見一個侍女失聲撒了手,茶碗向著身前潑來。宋亦溫微微蹙眉,抬手擋下,茶水便潑了滿袖。
風思野見計不成,狠瞪一眼宋亦溫。宋亦溫視若無物。
風思野暗怒。
媽的,耍帥呢。
他其實不想傷及無辜的。
隨後不待猶豫,一雙丹鳳眼沒了以往慵懶肆意模樣,少年黑著臉,一手拽住簡棠的手腕,堅決道:“簡棠,走。”
“你乾嘛!我不……”
下一秒,異變橫生。
風思野臉色一變,眾人回頭。
席內一女子突然抱頭尖叫,似是支撐不住跌倒在地,隱隱的抽搐著,不過一會,嘴裡開始絮絮叨叨的念著什麼,模樣癲狂。
其夫是個書生模樣,見狀忙到妻子身邊。
“徐娘,徐娘!你怎麼了!”
名為徐娘的女子置之不理,沉默些許,忽的像是置身寒冬臘月一般,雙手抱胸,使勁的捂住自己,手指深深地嵌扣著皮肉。
“周郎……嗬嗬嗬……孫氏……有何……比……我好處……周郎,周……郎”
似是囈語,徐娘的話斷斷續續落入眾人耳中,一旁的丈夫周郎跌了一步,臉色變得煞白。
眾人驚歎,竊竊私語起來。
宋亦溫側目,倒是將事情聽出個七八分來。
“這安文巷的徐娘啊,原與這周郎是一對恩愛夫妻。徐娘是一官家的小姐,當初這周郎就是一略有文采的窮書生,兩人一見鐘情,徐娘不顧家裡阻攔就嫁了。
婚後二人清貧但也算幸福,與鄰裡鄰居相處甚好,原倒也是一樁好姻緣,可自那寡婦孫氏搬來就不妙了。徐娘人心腸好,見其可憐,還常送些飯菜,裡外幫襯著孫氏,兩家因此交好,卻不想這孫氏與那周郎暗通款曲,還被人撞見了好幾次。”
“唉,這徐娘是個老實人,風言風語多了,她也不敢儘信,隻一心服侍丈夫考取功名,盼得錦繡前程,一直隱忍退讓。”
“啊——”
“大家彆靠近!”
宋亦溫觀其狀態不對,喝一聲,卻是來不及。
徐娘忽的站起,一把拍開周郎,這一掌竟是生生拍裂顱骨,男人隨即沒了氣,腦漿漸流了一地。她雙手死死攥著許子羽的衣襟,不住的咯咯咯笑著,將人撲倒在地。
許子羽大喊一聲,忙舉起手護在身前,可那女子力大無窮,雙手緊緊掐著他的肩膀,似是生生要給他掰開來。
瘋癲的低語不停,心臟收緊,簡棠隻覺呼吸一滯,先前的感覺又湧了上來,便彎下腰來,強吸一口氣,按下異樣,抓住宋亦溫的衣袖說:“哥哥,救救許子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