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沒有死，他明明回家了。

直到彥飛渾身是傷地回到將軍府。一進門就跪下給他磕頭。

“屬下失職……請大人治罪！盛大人……在城牆下遭埋伏……”

蕭洲渡遲鈍地看向他，黑漆漆的瞳孔看得人如墜冰窟。“你在說什麼胡話？你們怎麼都說他死了？有本事把他的屍身帶給我看！帶不回來就彆給我提這個字！”

接連找了好幾天，蕭洲渡即將要離開都城趕赴邊疆時，彥飛告訴他泰和帝禁止任何人找盛文川，違者必誅。

蕭洲渡沉默地擦拭著自己身上掛著的玉佩，不讓它沾上一點灰塵。片刻，他緩緩開口，“把我準備的彩禮帶上，去皇宮提親。”

自從人人相傳盛文川被亂箭射死後，他整夜整夜睡不著覺，唯一想的就是儘快找到他，確定他還活著。但泰和帝又一次阻止他。真的……快要瘋了。

提親的隊伍浩浩蕩蕩，最後停在三公主宮殿外。

蕭洲渡下馬，手上拿著鮮紅的婚書，上麵的文字用金鍍了邊。泰和帝和皇後聽聞蕭洲渡要向三公主提親，匆匆趕來。此刻就站在他麵前。

這樁婚事泰和帝是沒有什麼意見的，蕭家的勢力被削弱，翻不出什麼浪，就算聯姻也構不成什麼危險。

皇後雖心有芥蒂，但蕭洲渡畢竟是嘉國的大將軍，女兒跟著他起碼比遠嫁他國要好得多，為了試探他，皇後冷冷開口“蕭將軍，去年宴時你還拒絕了吾女，今日這又是唱哪出？”

蕭洲渡作揖，“當時是臣自負，自那以後常是惦念凝蕖，如今臣已弱冠，即將鎮守邊關，心意呼之即出，不想錯過如此好的姑娘。還請帝後見諒。”

三公主從屋內裡跑出來，臉上掛著嬌羞和甜蜜，“本公主願意嫁與蕭將軍！”

一門親事就這麼敲定，蕭洲渡也因此暫時不用趕去邊疆。這讓他有機會掌握更多的力量。皇後一族世代經商，有錢有權，自己手上握了一小部分的兵，加上父親手上的一部分兵，雖抵不上禁軍，但可以借此聚集一些有反動之心的平民，通過一些錢財的散發，讓他們的家人吃飽穿暖作為保障，將他們收買加入軍隊。

大婚前，他去了一趟蕭信駐守的地方。

明明是秋天，都城還有夏天的感覺，但北邊邊疆卻是冷風蕭瑟。

軍帳內。

“你真要為他做到這個地步？”蕭信問，麵前自己的兒子已經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失去了少年的氣息，眼神裡藏著所有情緒，臉上也失去了所有表情。

“不隻是為他，也為顧國的所有遭受苦難的人民。”

父子兩人沉默地對坐著。

臨彆前，蕭信拍了拍他的肩，“你做的很好了，他知道的話，一定會為你驕傲的。”

蕭洲渡頓了頓，臉上存有片刻溫柔。“真的嗎？那太好了。”

大婚當天，萬裡紅妝，蕭洲渡一身紅衣，鮮花紛紛而落，將秋天裝點的好似春季。他為三公主舉辦了一場前所未有的盛大婚禮，從皇宮到大街小巷都彌漫著喜慶的氣氛。

新婚莞爾，新人洞房花燭，溫柔纏綿。

成婚後一年，一切風調雨順，蕭洲渡即將啟程前往邊疆。

臨行前一晚，準備了一年的反抗終於爆發，泰和帝的宮殿被大火包圍，宮牆外，禁軍與蕭洲渡的部下兵刃相接，腥風血雨中，他走進火海，長劍指著驚慌倒地的泰和帝，“你有想過這一天嗎？”

泰和帝散亂著頭發，被嚇的神智不清，嘟嘟囔囔道：“你殺了我有什麼用？盛文川早死了！屍身都腐爛完了！！我死了，他也回不來！！哈哈哈哈哈！！”

蕭洲渡將劍刺入他的小腹，“他沒死。他等著我去接他。”

泰和帝捂著肚子，發出尖銳刺耳的笑聲，“怎麼不死，你真以為他……回了顧國能活？顧國現在的國君……可不是盛家的血脈……那人能容得了一個真正的太子……回來和他搶位置嗎？他對我的埋伏都有防備……唯獨忘了……防備他千思萬想要保護的君民……”

他的話被火光吞噬，蕭洲渡從火海裡走出來，手擦拭著玉佩上的灰。身體下意識地走到那個冷落了很久的宮殿。

大局已定，皇室禁軍軍心渙散，撐不了多久就繳械投降。

蕭洲渡坐在冰冷的台階上一整晚。從在外征戰聽到盛文川叛國的消息到現在他一直也沒有哭，害怕哭了，太傅就覺得他幼稚不成熟，就不來找自己了。可是看到那個宮殿的一瞬間，眼淚就止不住地流。

過去的一年裡，每次進宮，他都想方設法避開這個地方。但是，身體上避開了，心裡卻永遠安了一個推不掉的房子，裡麵和這個宮殿一樣，空落落地擱置著，無人居住。

泰和帝的死訊第二天就傳遍了大街小巷。但這個國家有很多很多老百姓，在這期間，也會有很多敵國趁虛而入，此刻不能缺少主心骨。於是在皇後一族的扶持下，蕭洲渡穩穩地坐上了那把龍椅。

他掛著從未想過的身份，猜測當時盛文川被俘虜到這裡時，一個小太子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要當一個教書先生吧。

“彥飛，現在可以去找他了。找到他，把他帶回來。他在等我來接他。”蕭洲渡背對著彥飛，語氣有些輕鬆，像是很快就會與盛文川久彆重逢的歡欣。

這次，終於沒人阻礙他了。

可為什麼還是杳無音信？

他等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還是無所獲。等到他將顧國達成和平協議，來往自由交流，從顧國到這裡的人，都視如己出，平等對待。

盛文川還是沒有回來。難道是讓他等的太久了？太傅對待他時脾氣總是很壞，看吧，現在又鬨脾氣了。

那好吧，那換自己等吧。他願意等，等到盛文川回來的那天。

世間流傳，嘉國的新皇帝兢兢業業，忙於政事，絲毫不懈怠。而且隻愛皇後一人，從不選妃納妾，一生一世一雙人。不僅如此，他還昭告天下，為當年叛逃的盛文川洗去汙名，為了紀念他，不選任何新的太傅，保留了他的宮殿。

蕭洲渡站在那個院落裡，灌木上開滿了迎春花。恍惚間以為自己回到了少年時，回頭就能看見在屋內溫柔望著自己的盛文川。

你於泉下屍骨長眠。

我在人間等你年複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