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文川覺得自己應該是在做夢。蕭洲渡真的來救他了……?
直到坐上馬車,他還覺得有些恍惚。
黑衣侍衛坐在車外,同他講“蕭將軍在前線,抽不出身,派我來接您,他說,讓我直接送您去顧國,到了顧國,您……就自由了。”
盛文川張了張嘴,半晌,才從喉嚨裡擠出一句“他……都知道了?”
知道自己叛國,知道自己被泰和帝強迫……
對方沉默了片刻,“是的,蕭將軍都知道了。”
心裡沒由來地鬆了一口氣,盛文川道“走之前,讓我遠遠看他一眼好嗎?”
沒有得到回複,但他感覺到馬車調轉了方向。
馬車駕駛的很快,估計後麵有宮裡派來追殺的士兵。一天一夜就到了嘉國邊疆—禍亂爆發的其中一個地點,也是蕭洲渡所駐守的地方。
這邊的戰況不是很激烈,一方麵是嘉國這裡的防線並不牢固,顧國沒有派很多人手,另一方麵是他在信中提出把大部分兵力避開蕭洲渡,放在彆的防線,因為真的要對上,他們估計不是蕭洲渡的對手。
這會兒是晚上,估計剛剛休戰,軍營前點起了篝火。顧國的士兵們圍在一起喝酒高歌。
隻有一個人默默地坐在另一堆篝火旁,火光映著他略有疲憊的臉,拿著手裡的酒,大口大口地灌。
盛文川從未見過蕭洲渡如此失魂落魄的樣子,如果可以,他希望永遠不要見到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如此狼狽。他進不了軍營,隻能在遠處看著,看到眼睛酸澀,看到心臟都快要攪到一起。但他不能再讓蕭洲渡陷入麻煩了。
放下車簾,盛文川狠下心,“走吧。”
他們都自己的國家,所以他們隻能背道而馳。
我歸我的鄉,你駐守你的邊疆。
馬車在林中又行了一日,到了一條河邊緩緩停下。
花了一天時間平複好的情緒,此刻又按耐不住地翻湧。
這條河是很多年前,為了讓顧國和嘉國溝通交流所修的大運河,那天和蕭洲渡閒步的河,也許儘頭就在這裡。盛文川俯下身,手伸進清涼的河水中,水流穿過他的手指,自由地流向不為人知的地方。
而他的不堪的,痛苦了快十年的生活,好像突然就要結束了。
他所向往的自由,所思念的故鄉,所期待的新生活就要來了。
唯一不合心意的,是新的生活裡沒有蕭洲渡。
“盛大人,過了河,就到顧國了。蕭大人讓我告訴您,終有一天,他會來找你,會讓兩國不以戰爭交往。會讓你們的相愛……變得不可阻擋。”
盛文川站起身,夏末的暖風挾著潮濕劃過他的發絲。他開懷地笑起來,他不比蕭洲渡大幾歲,隻是因為太傅的身份一直裝作成熟,此刻總算褪去所有的偽裝了,年輕的麵龐因為有了真實的表情而顯得更加生動,眼眶中也閃著盈盈的淚光。
“告訴他,我會一直一直等他的。”
與護衛告彆後,盛文川朝著城門緩緩走去。
“嗖—”幾支暗箭刺破風,衝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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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國這支軍隊很快就投降了。
蕭洲渡本想支援彆地,卻被召回朝中。
他眼眸暗著,與平日進宮時的表情截然不同。路過平時走的小徑,也是恍神望著,路過最常去的那個宮殿,他空洞地望著,一言不發。
那裡再也不會有自己想的人了。
混混沌沌地走到泰和帝的宮殿,心裡的怒氣在踏進去的一刻被點燃。
知道盛文川是敵國的太子並且叛變,他沒有失望,更沒有痛恨,隻是斟酌他所做的事情是否危險。但有人告訴他,泰和帝曾經在他第一次打仗的間隙,強迫了盛文川。
那天他喝了一個晚上的酒,突然理解了盛文川的叛逃,又在埋怨自己的無能無力,還有痛恨泰和帝的荒淫無度。
最該死的才不是他的太傅,他的太傅是很好很好的人,不管是從知識還是禮節上都是很好很好的人。最該死的是泰和帝。從前的他任用賢才,但自從嘉國不斷擴張,他便將政事擱置一邊,貪圖享樂,被酒池肉林包圍的他怎會知曉底下的民眾叫苦不迭。
盛文川叛國的事傳出,泰和帝很快就彈劾了蕭府。原因是自己是盛文川的學生,且與他走得近,蕭家的一部分兵權被收,蕭信剛打完仗次日就被發配到邊疆,自己未受波及估計是征戰在外,這剛收兵,就被傳喚到宮中,恐怕也要整治自己。
踏入殿內,幾個漂亮的歌女圍著泰和帝,濃重的香氣溢滿四處。熏得人頭疼。蕭洲渡咬著牙根,太陽穴突突地跳。
“陛下,你找我?”
泰和帝打發走了歌女,依舊懶散地坐在龍椅上。
“洲渡啊……朕聽說你剛平定了禍亂。果然年少有成啊。不過嘉國這幾年啊,邊疆總是有紛爭,你父親一人去駐守了一處地方,恐怕遠遠不夠,朕對你頗有賞識,想把此重任委托給你,不知你願意承擔?”
果然如此。
蕭洲渡平靜地答應了。
泰和帝很高興,想留他一同共度晚膳,卻被蕭洲渡以身體疲累所推辭。
走之前,他自言自語道“朕聽聞,盛文川死了。這也許就是他的命吧,誰叫他越獄呢,跋山涉水回到顧國城門口,結果被他所期待的家人們亂箭射死了……哈哈哈哈哈!活該!你也很恨他吧,他出賣了你的國家,他背叛了你!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哈哈哈哈哈……”
蕭洲渡頭也不回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