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笙很聰明,能看清數學題裡麵的所有玄機,她也很笨,這麼多年都沒發現餘遙同學細致入微的愛。
——我一直喜歡你。
2002年初,扶笙大四。寒假同餘遙回了陽城,一起逛街、一起去郊外放風箏、一起去照相館拍照。她們約定畢業去黃山看天都峰、去遊洞庭湖、去登嶽陽樓、去青藏高原騎馬......往後餘生一起走遍全中國。
下雪了,又是一年寒假,要過年了。餘遙有事沒事還是喜歡往扶笙家跑,蹭吃蹭喝蹭親親,既是扶笙的同學,她媽媽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好。隻是突然有一天,扶笙閉門不見她了。
扶笙的媽媽年底大掃除時翻到了女兒的相冊和日記。出於本能的打開看,眼眶越來越澀,沒拿住手中的東西,啪的一聲掉落在地。相冊沒碎,碎了兩個女孩的未來。
那晚,扶笙的家中不安寧。扶宅的燈一直亮著,拳頭大小的燈泡懸掛在走廊上,扶笙跪在雪地中,那一絲絲泛黃的燈光照在她的臉上,蒼白無力。母親指著她罵,罵她不孝、罵她違背人倫,各種難以入耳的詞彙。
扶笙頭發散著的,就跪在雪裡一動不動,寒風吹的她鼻尖眼眶都泛紅,“我就是喜歡餘遙,隻能是餘遙!”她哭的聲音都顫抖了。眼淚滑落在地與薄雪相擁。
女人對扶笙又打又罵,軟的硬的都試了個遍,扶笙卻充耳不聞,隻是跪著,不喊疼,不說冷。女人一口氣沒上來,吐了口血,當場昏死過去,扶笙釀釀蹌蹌的從雪地中爬起來,把人送去了醫院。醫生說是後天性心臟病。
女人醒來時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目光渙散,隻是自顧自的問著“一定要逼死我嗎?”扶笙暗暗自嘲。
到底是要逼死誰呢——她不知道。
扶笙沉默了,心疼到麻木,彷徨又無助。捫心自問“我是不是真的錯了”,她跪下,對著空氣哭了一通,是舍不得媽媽,還是舍不得餘遙。
——最終扶笙還是向母親的病情妥協了。刪除了餘遙的所有聯係方式,對於餘遙的登門拜訪閉門不見。扶笙,她從餘遙的世界裡消失了。
2002年12月末,扶笙今年獨自回了陽城。非典疫情開始,餘遙還留在W。
2003年四月,非典疫情在B、X兩地大肆爆發,餘遙作為醫科大應屆畢業生,前往B支援。
餘遙,是一個很好的人,她有這世間最純粹的溫良。
2003年,五月十一日,餘遙不幸感染。她躺在病床上,看著空曠的天花板,這一年來......她全身心的投入工作之中,腦子裡扶笙的影子算是少了些,這一但停下來,一夜回到解放前嘍。腦海深處好像有什麼更重要的東西淹沒了疼痛,意識整個模糊不清,隱約感覺到自己在移動,看著亂晃的天花板。
餘遙轉了一間又一間的搶救室,鹽水一滴一滴的下墜,時間和她的生命都在一分一秒的流逝。她的臉色越來越慘白,眼淚在眼眶中打轉,迷迷糊糊中看見扶笙朝自己走來了,顫顫巍巍的伸出雙手想要抓住,嘴唇微動,“扶笙......”沒人聽的清她後麵在說什麼了,也許是我想你,也許是想見你,甚至是我恨你,不會的不會的,餘遙對那人愛的深沉。誰說的明白呢,隻有她自己清楚。
五月二十五日清晨,餘遙永遠的離開了人間。這世界照常運轉。
那天的扶宅,鑼鼓喧天,扶笙在母親的逼迫下招了城北的王公子做上門女婿。扶笙媽媽打扮的極其莊重,高台端坐,等著女兒女婿拜堂。
司儀高喊著“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一套禮儀完畢,紅蓋頭之下的扶笙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淚流滿麵。
扶笙新婚的第二日,一如當年,坐在板凳上給母親打下手,賣小吃,隻是當年站在對麵玩耍的人早已不見。扶笙在聽著旁人說近來發生的事。
“唉唉唉,你們聽說了沒有?老餘家那小孫女,昨個去了......”
“......當然知道——唉,老餘一家人多好啊,她家那小孫女我也喜歡的緊啊”說著就要哭出來了。扶笙臉色瞬間蒼白,眼前模糊一片,她隻問“是餘遙嗎”,對方點頭,扶母看見女兒臉色就知道不妙,忙把女兒關進門去。扶笙心裡有點發慌,更多的是疼痛,那疼感太強烈,如心臟被撕碎那般。她扶著南牆進了內屋,看著滿牆紅色的囍紙,格外的刺眼。打開上鎖的保險箱,從中翻出那本相冊——
第一頁的空白紙上,有幾行字,是她親手寫上去的。還有餘遙的唇印......上麵寫
“——我們可以做好朋友嗎”“可以”
“——以後我保護你”“要說話算數”
“——吹吹就不疼了”“要你吹才不疼”
“——我一直喜歡你啊”“我也是”
“——我們永遠不分開好不好”“好”
餘遙,從扶笙的世界裡消失了,永遠的消失了。女孩抱著相冊蜷縮在地,像是要把去了的人印在心底。眼淚像是壞了的閥門,長流不止。就這樣哭了很久,一直在重複著“對不起”。可惜這句對不起再講一萬遍,餘遙也不會聽到。
2007年初,扶笙母親去世。第二日扶笙就同王公子離了婚,唯一的女兒也送給了那人。從此以後,她自由了,她開始打卡餘遙生前想去的地方,做餘遙想做的事,照顧餘遙牽掛的人——陽城的長街依舊熱鬨,隻是今時不比往日,“黃鶴樓”常在,“樓”中人卻是換了又換。
2010年,扶笙發表自傳《我把我們講給你聽》。
七年之間的日日夜夜,如果控訴不出來,那就寫進書裡吧。
書中寫“餘遙——三生有幸得見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