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玉嬌!你個死丫頭,我讓你看著點兒火,你卻給我睡大覺,是不是皮癢了?”
門外傳來一道怒吼,急切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一道人影逆著光急衝衝走進來,來人揚起手,一巴掌重重的扇在蘇玉嬌的後腦勺上,蘇玉嬌吃痛的揉著腦袋看向來人。
那人是個中年婦女,身上穿著件發白的紅色薄針織衫,兩隻袖口提了上去,露出一截麥色的手臂,她插著腰,鬆弛的臉上因為憤怒加深了紋路,變得更加猙獰。
“奶奶!”蘇玉嬌驚訝地凝視著她喃喃道。
“你還好意思叫,還不趕緊乾活?是不是找打?”說罷,王翠霞試圖伸手去擰她的耳朵。
“我乾!我乾!”蘇玉嬌還沒來得及反應便忙不迭點頭,立即拿起火鉗伸進爐子裡撥弄,不一會兒,一縷小火苗重新從灰燼處躥了出來。
王翠霞顯然不願消停,隻好一麵乾活一麵罵,蘇玉嬌坐在爐子前燒了一下午的火,王翠霞就在身後罵了她一下午。
望著紅豔豔的火苗,蘇玉嬌想得出神,她記得她明明是在出差的路上,為什麼轉眼間會在這所老房子裡,而她的奶奶在那時候也早就不在了……
天黑的很快,當初王翠霞為了省電堅持不讓他們在廚房裡亮燈,家裡沒人在,她索性連院子裡的燈也不開,爐火旺了一下午,院子裡頭全是跳躍的火光。
實際上這個也不算廚房,是蘇玉嬌的爸爸將院子裡的一間房改造成了專門用來釀酒的酒坊。
院外,門鎖響動,隨著幾個說話聲,蘇玉嬌知道是她爸媽回來了。王翠霞也急忙起身迎了上去。
“媽。”
“誒,回來了,你大舅怎麼樣?”
“醫生說瞳孔已經散開了,也就這兩天的事。”說話的是個男人,蘇玉嬌的爸爸蘇誌明。
“媽,我好餓。”稚嫩的童聲撒嬌似地回響在院子裡,那是蘇玉嬌的親弟蘇玉龍。
“玉龍餓啦,怎麼你們沒在舅公家吃嗎?”王翠霞摸了摸小男孩的腦袋,問向蘇誌明。
“沒呢,他家正在準備東西,不方便。”
王翠霞了然地點了點頭。
“蘇玉嬌?蘇玉嬌!”尖厲的女聲猝然響起,蘇玉嬌嚇得脊背一直,弱弱地唉了一聲。
女人衝進廚房,蘇玉嬌迎著火光,抬起頭,那女人高高瘦瘦的,一張瓜子臉被火光映得通紅。
“媽。”蘇玉嬌叫了一聲。
“幾點了,快去做飯!”
“哦。”
蘇玉嬌的童年似乎就是在這黑黢黢的廚房裡度過,不是燒火,就是做飯,再不然就是晾酒曲,洗衣服。
她的動作很快,三兩下就搞定三菜一湯,一家人圍在圓木桌上吃飯,蘇玉嬌的媽媽楊慧英正在喂小兒子吃飯,桌上隻有蘇誌明和王翠霞在說話。
“你大舅這個樣子,表姐她們回來沒有?”
“大姐在路上,二姐說要帶孩子走不開。”
王翠霞停下了筷子,眼中似是不平,歎道:“唉,你那二表姐真是不像話,這種時候怎麼還能想著自己家,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白生養了一場,到頭來還不是要靠兒子。”
“媽,彆人家的事,你理得他們。”
聽見兒子這麼說,王翠霞也不好再說什麼。
蘇玉嬌記得舅公去世那時是在春天,是她六年級下學期開學前後的事。
“蘇玉嬌,明天就要開學了,你的作業寫完了沒有,我看你一個寒假就知道玩,要是老師打電話來告狀,你初中就彆念了。”
也不知是發生了什麼,楊慧英忽然對著蘇玉嬌一頓嗬斥,聽見她的聲音,全家人停下筷子,目光齊齊看向蘇玉嬌。
心臟猛地一縮,蘇玉嬌低下了頭,筷子機械性地往嘴裡扒著飯。
飯後,王翠霞讓她刷了碗才回的房,她的房間在一樓走廊儘頭,雜貨間的隔壁,一個沒有窗戶的昏暗角落,房裡隻有簡單的木書桌,小木櫃,還有一張上下鋪的鐵床,房裡的空氣還有些黴味。
蘇玉嬌木然的坐在床上,她打量著這個熟悉又陌生的房間,身下是摸起來泛潮的棉被,眼角似乎有什麼悄然滑落,她死死咬住下唇,不想讓情緒出現在臉上的任何地方。
腦袋裡一直緊繃的弦啪的一聲斷了,一股悲傷到難以自抑的痛苦像是潮水瞬間將她淹沒。
強烈的窒息感似乎在壓榨她肺裡最後一絲空氣,蘇玉嬌難受地抓緊床上的鐵立柱猛地撞了上去,她似渾然不覺痛,一下接著一下,撞得又快又狠,鐵柱被撞得砰砰作響。
“老天!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砰”地一聲響,房門猝不及防地被打開,昏暗的燈光下,站著一臉怒氣的女人,“蘇玉嬌你是不是腦子有病?大晚上發什麼瘋?”
蘇玉嬌猝然停止,呆呆地望著來人,臉上沒有半分表情,淩亂的頭發加上一雙無辜的大眼,顯得更加癡傻。
楊慧英厭惡似地看了她一眼,轉身把門關上。
又是“砰”地一聲響,蘇玉嬌放棄掙紮癱倒在床上,淚水止不住地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