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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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過麥卡後，林奈的心情並沒有什麼大的變化，反倒是艾桑維澤，他看起來一直懨懨的，眼尾微垂，一副提不起情緒的樣子。

從地牢裡走上來，夕陽正一點點沒入西麵的高樓，光線暈開，漸漸成了一團。

索寞費爾德並沒有詢問什麼，他隻是將林奈他們帶去了玫瑰莊園。

索寞費爾德先前說的話並沒有錯，玫瑰莊園在勞倫斯城邦比較偏僻的地方，四周幾乎沒有什麼屋子，偶爾有零星的三兩間看著也是空置許久，布滿了灰塵。

玫瑰莊園的大門看上去也是飽經風霜，入目皆是斑駁。

索寞費爾德轉頭看向林奈，“林奈小姐，你們是想要住在莊園裡，還是住在外麵的屋子裡？”

林奈抬眸看向那個不遠處的玫瑰莊園。

莊園大門上，纏繞著玫瑰的藤蔓，紅色的花朵擠在一起盛開，下方的空地上，掉滿了畫滿。

視線往裡，能夠看到玫瑰花叢中，有一間屋頂尖聳的屋子。

屋子外牆上，都爬滿了玫瑰藤，沒有被玫瑰藤覆蓋的窗戶，也在夕陽餘暉的照耀下，折射出眩目的光來。

林奈收回了視線，她轉眸看向索寞費爾德，抬手指向那間被玫瑰包圍的屋子，“就在那兒吧。”

索寞費爾德點了點頭，很快，就有全副武裝的菲洛裡斯人進入了玫瑰莊園。

太陽落山前，玫瑰莊園中的那間屋子已經被打掃乾淨了。

油燈被點亮，熏黃的光灑滿了整個屋子。

林奈在桌邊坐了下來，她一隻手托著下巴，垂眸不知在深思些什麼。

而艾桑維澤則是站在進門的地方，他看著四周開得正盛的玫瑰——現在並不是玫瑰開花的季節，可這裡的玫瑰，卻像是不受季節約束一般，開得極為豔麗。

“艾桑維澤——”林奈抬眼看向艾桑維澤的背影，開口喊他。

艾桑維澤背脊微微一僵，他並沒有回頭，隻是有些生硬地開口，“阿奈，天黑了，今天早些睡覺吧，明天我們還要研究這些玫瑰究竟哪裡有問題呢。”

林奈並沒有接艾桑維澤的話，也沒有任由他將話題轉移開。

“你有心事。”林奈道，用的是陳述句，並非疑問句。“自從見過麥卡之後，你便是這樣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發生什麼事了？”

艾桑維澤轉頭看向了林奈，他輕輕搖了搖頭，“沒什麼，我隻是有些擔心。”

林奈還想再問，可艾桑維澤卻是難得的強硬，他走到了林奈身邊，伸手將人拉了起來，半拖半拽地，將人推進了剛剛打掃乾淨的屋子，“阿奈，好好睡一覺吧，我在這兒守夜。”

林奈抿唇看著艾桑維澤。

艾桑維澤麵上神色認真，叫林奈知曉，他不想說也絕不會說。

既然如此，林奈便也不問了，她轉頭進了屋子，門在她背後重重關上。

外麵的光影被闔上的門擋住，林奈自然也沒有見到，艾桑維澤眼底的柔情。

艾桑維澤看著緊閉的房門，輕輕歎了一口氣。

林奈在生氣。

艾桑維澤當然知道，他們兩個人之間從沒有什麼秘密，在之前挑明了彼此的感情後，更是如同水晶一般，沒有半點遮掩。

隻是，艾桑維澤現在不願意林奈知道他在擔憂什麼。

因為麥卡最後說的那句話。

——帶來汙染的人死去，汙染便會消失。

當年，汙染四處爆發，在林奈“死”後，雖然已經出現的汙染沒有消失，可是卻沒有更多新的汙染源出現。

現在，林奈“活”了過來。四處的汙染再次開始爆發。

艾桑維澤坐在桌邊輕輕擦拭著自己的佩劍，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叫林奈再死一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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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裡的床單被褥都是新換過的，坐在床邊時，是淡淡的花香。

林奈原本並不怎麼困倦，更何況心裡還因為艾桑維澤方才的隱瞞而隱隱有些不痛快，可是現在，坐在鬆軟的床墊上，林奈的困意竟是止不住地往上湧來。

好像有什麼，勾著她的睡蟲不住地往外扯，往外扯……

床上堆疊好的被子凹下去一片，林奈整個人歪倒過去，呼吸平緩，像是在一瞬間睡著了。

而沐浴在月光中的玫瑰，在林奈睡著的一瞬間，像是汲取到了什麼不得了的營養一般，開始瘋長。

瘋狂抽條的藤蔓發出了細微的哢哢聲，用以紮根的泥土也像是被什麼犁過一般，出現了一道又一道的痕跡。

林奈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她搓了搓手臂，沒有半點感覺。

原來是在做夢，林奈幾乎在一瞬間就反應了過來。

她站在玫瑰叢中，冷靜地看著四周的玫瑰瘋長抽條，那些玫瑰花的藤條糾纏在一起，緩緩向上，不過一會兒的工夫，竟是凝成了一架向上而去的梯子。

林奈站在那藤條梯子前好一會兒，並沒有立刻有彆的動作。

而那些原本已經安靜下來的玫瑰，似乎在林奈這樣的沉默下有些不安，它們開始往林奈身邊生長，就在一根藤蔓即將爬上林奈的腳背時，停了許久的人終於有了動作，她抬腳，沿著那架梯子向上而去。

隻是抬腳向上的林奈心中有些不爽，因為她是被驅趕上去的。

這種被驅趕，被“彆人”逼迫著去做一件事的感覺，讓林奈從心底就很不高興。

隻是識時務者為俊傑，即便是在夢裡，林奈也不想叫玫瑰花花稈上的刺紮進肉裡。

沿著梯子往上，往上，幾乎走進了雲裡。

四下陡然變得空曠起來，雲層上方，是單獨的一片空間，空間裡，同樣長滿了玫瑰花。

隻是比起下方那些肆意生長幾乎有些猙獰的玫瑰，上方的玫瑰看起來，則要賞心悅目許多。

拳頭大小的花朵綻開，露出淺黃色的花蕊。

一個穿著紅色裙子的小女孩兒蹲在玫瑰花前，她手裡拿著一個水晶的小鏟子，像是正在給那些玫瑰花叢鬆土。

林奈停在了那個小女孩身後。

小女孩兒並沒有在林奈上來後的第一時間回頭，她隻是垂著頭認認真真擺弄著麵前的玫瑰花，等到手上的動作做完，她才放下了小鏟子，緩緩轉頭看向了林奈。

“你來了。”語氣中絲毫沒有驚訝，像是一早就知道了會遇見林奈，“來得有些晚了。”

林奈沉默地看著麵前的小女孩兒。

麵前的人，雖說是人類的模樣，可是眼尾卻是微微泛紅，頭發也是，是玫瑰花瓣的顏色。

小女孩兒並不在意林奈的沉默，她站起身，小跑著停在了林奈身側，仰起頭，看著林奈。

小女孩兒的臉上，似是帶了一些委屈，她伸出手，輕輕拉住了林奈垂在身側的手，“怎麼這麼晚才來找我？我都已經等得無聊透頂了。”

“為什麼要來找你？”林奈開口道，她的視線緩緩向下，發現小女孩經過的地方，泥土微微凸起，像是下方有一根枝條正在輕輕地翻動。

小女孩兒轉頭看著林奈，臉上委屈的神色更重了，她抿唇道，“阿奈姐姐，我不是你的使魔嗎？為什麼不來找我，還將我一直丟在這裡。”

小女孩兒頓了頓，又補充道，“丟了很久很久。”

“我的……使魔？”林奈的思緒似乎因為小女兒的話而被什麼重重地撞散。

有一段被她遺忘的對話，開始在耳邊回響。

“你把小玫瑰帶去哪兒了？”

“阿奈，那是殘次品，我已經將它銷毀了。”

“你說什麼？！小玫瑰是我的使魔，你沒有將它銷毀的權利。”

“阿奈，你不該將那些使魔當作自己的同伴，那是被我們創造出來的物品，毀滅，不過是一瞬間的事兒。”

……

小女孩兒歪頭看著林奈，像是有些不解林奈現在的反應。

隻是她當真像個小孩兒一樣，並不在意林奈驟然變得有些蒼白的臉色，握著林奈的手緊了緊，“阿奈姐姐，我們快走吧。”

“走……去哪兒？”林奈思緒回籠，她看著穿著紅裙的小姑娘，聲音有些沙啞。

小女孩兒滿臉疑惑，“當然是回家呀。阿奈姐姐，你忘了嗎？我可是你的玫瑰園裡最漂亮的一朵玫瑰花，如果我不在，那你的玫瑰園就要被旁的魔女大人笑話啦。”

林奈被小女孩拖拽著往前，她滿肚子疑問，隻能跟著小女孩的步子向前。

隻是走著走著，小姑娘突然停了下來，她低下頭看向自己的腳底，“阿奈姐姐，我怎麼走不了了。”

林奈同樣循著小玫瑰的視線向下看，一根泛著黃的枝條已經從土裡翻了出來，枝條一端連接著她們身後無數的玫瑰。

而另一端，則是死死纏繞著小玫瑰的腳踝。

原本圓潤的腳踝被那根枝條纏繞得有些發黑，像是一截腐朽的木樁。

林奈下意識退了兩步，她愣愣看著麵前的小玫瑰，像是有什麼快要響起來了。

小玫瑰同樣看著那截纏繞著她的枝條，突然哇地一聲哭了起來，“阿奈姐姐，我被汙染了，你將我摧毀吧。”

呼吸聲陡然變急，林奈猛地起身，她醒了過來。

四周很安靜，隻有床邊的燈明明滅滅，一閃一閃。

林奈站起身，輕手輕腳地推開了房門。

隻是這房門已經很多年沒有人使用過了，即便林奈放輕了手腳，仍舊傳來一陣吱呀聲。

坐在外麵的艾桑維澤抬眸看了過來，幽藍色的眼睛裡有一絲疑惑，“阿奈？”

林奈深吸了一口氣，“我想要去玫瑰園裡去。”

“現在？”艾桑維澤詫異，隻是見林奈點頭，臉色也有些蒼白，便也不再多問什麼，隻是起身提起了油燈。

屋子的大門被推開，艾桑維澤先走了出去，他拎著燈，在前方的小路上灑下了一小片光暈。

林奈縮了縮肩膀，她跟在艾桑維澤身後，借著些微的光亮和淡漠的月光去看屋子四周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