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玫瑰，似乎比傍晚時他們見到的要高大許多。

“往哪兒？”艾桑維澤轉頭看向林奈。

林奈並沒有看他，隻是怔怔從他身邊穿過，眼尾似乎有些晶瑩。

她朝著玫瑰最茂盛的方向走了過去。

隻是走著走著，麵前的路便叫繁茂的玫瑰花叢遮擋住了。

玫瑰豔麗，可花莖上的刺也鋒利。

艾桑維澤微微蹙眉，“要將這些玫瑰劈砍開嗎？”

林奈沉默地搖了搖頭，隻見她緩緩伸出手，食指指腹狠狠扣上了花莖上的尖刺。

血珠滾落，順著花莖，一點一點地向下。

翠綠色的花莖上，很快帶上了一抹紅。

林奈垂眼看向食指指腹的傷口，隨意輕輕一擦，血珠便不再往外湧，就在她低頭抬頭的瞬間，麵前原本擋路的玫瑰花叢緩緩向兩側退去。

他們繼續往裡走。

不知走了多久，四周的玫瑰花叢長得極高，糾纏在一起，任誰也想象不到，在那些高聳的玫瑰花叢下方，竟有一條通道。

通道末端，是一個巨大的玻璃罩子。

那玻璃罩子上並沒有什麼灰塵，好似每天都有人擦洗一樣。

而在玻璃罩子裡，一個小女孩漂浮在其中。

她的腳踝上，被兩根枝條捆著。

林奈認了出來，玻璃罩子裡的小女孩兒就是剛剛她在夢裡見到的小玫瑰。

可是現在，小玫瑰的身上縈繞著淡淡的黑紅霧氣。

他們都知道，那是汙染帶來的霧氣。

林奈停在了玻璃罩前，她仰起頭，抬手按在了玻璃罩子上方。

而被玻璃罩住的小玫瑰似乎也感應到了林奈，她緩緩睜開了眼。

小玫瑰的右眼，是林奈在夢裡見到的，類似於紅玫瑰的晶瑩。可她的左眼，卻是空蕩蕩的，隻能見到無數的黑紅霧氣，從空蕩蕩的眼眶中奪路而出。

林奈深吸一口氣，她將心中各種情緒擯棄，她向右猛地一躲，轉頭看向艾桑維澤。

“在她的左眼！”

林奈的聲音剛落，身後的玻璃便傳來了崩裂的聲音。

與此同時，艾桑維澤手中的盾牌飛出，擋住了那些飛向林奈的細碎玻璃片。

小玫瑰醒了過來，和她一起醒來的，還有周圍的玫瑰。

林奈穩住身形，她看向艾桑維澤，“她交給你，其他的玫瑰我會擋住。”

他們猜得沒錯，玫瑰莊園裡的玫瑰，本就是汙染下的產物。

這些玫瑰因為小玫瑰而存在，它們汲取著小玫瑰的生命力。

可是小玫瑰本身已經被汙染了，她的生命裡自然也到處都被汙染占據。

那些被汙染了的玫瑰，開始瘋長，它們的枝條從土裡竄了出來，身上的尖刺飛出，像是要將闖進玫瑰莊園的人紮成刺蝟才行。

林奈伸手，法杖出現。

瑩瑩綠光從法杖頂端傾瀉而下，光芒在她和艾桑維澤身後成了一片屏障。

那些玫瑰，並不能傷害到它們分毫。

這讓外圍的玫瑰更加瘋狂，它們扭動著身子，朝著林奈和艾桑維澤的方向生長。

玫瑰莊園外，索寞費爾德和女王殿下並沒有睡著。

在女王殿下宮殿的露台上，可以看見玫瑰莊園的方向。

勞倫斯城邦的女王站在露台邊，臉上滿是憂心忡忡。

索寞費爾德立在她的右後方，見她滿臉擔憂，開口寬慰道，“我已經做足了準備，在玫瑰莊園外已經有十隊士兵做好了準備，倘若那兒當真有汙染源存在，絕不會影響到城裡的居民。”

女王殿下搖了搖頭，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我們對於玫瑰莊園的突然出現早有防備，隻是這些年，你我都太過於懈怠了，明知那兒有問題，卻從不去探尋。”

索寞費爾德看向女王殿下的背影，他正要再說些什麼時，卻突然聽到女王殿下略有些著急而隱隱有些變調的聲音，“費爾德，你快看，那些玫瑰在瘋長！”

“在朝著玫瑰莊園中心的位置瘋長……”

******

小玫瑰從始至終都沒有出手過。

即便罩著她的玻璃已經碎裂，她仍舊是漂浮在那兒，靜靜地看著林奈的方向。

電光石火間，艾桑維澤手中的劍刃已經碰到了小玫瑰的左眼眼眶。

艾桑維澤手上的動作隻是停了一瞬，下一刻，他將手中的劍送進了小玫瑰的左眼當中。

瘋長的玫瑰停了下來。

纏繞著小玫瑰腳踝的枝條也脫落，像是兩截枯萎許久的枯枝，靜靜地躺在地上。

林奈轉過身，小玫瑰落在了艾桑維澤的懷裡。

艾桑維澤將人小心翼翼地平放在地上，在他的左手中，是一團黑紅色的光球，他們誰也沒有說話，但是他們都知道，那是一處汙染源。

林奈走到了艾桑維澤身前，不等她伸手，那團汙染源便緩緩落到了林奈的身前。

在林奈伸手接住那團光球的瞬間，那團東西便消失了。

林奈小腿一軟，險些栽倒。

好在艾桑維澤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胳膊。

無數的記憶在光球消失的瞬間湧進了林奈的腦子。

所以，事情的關鍵根本不是酒館的升級，從一開始，林奈想讓自己尋找的，就是小玫瑰。

因為在另一個魔女眼中，小玫瑰是已經被銷毀的殘次品，絕不會想到，林奈將自己的記憶藏在了這裡。

也許隻是一瞬間，可林奈卻覺得自己過去了幾個世紀那麼長。

“阿奈？”

抬起頭，正對上艾桑維澤滿是擔憂的瞳孔，林奈笑著搖了搖頭，她伸出手，捏了捏艾桑維澤的臉頰，“你啊……”

隻說了兩個字，林奈沒有再說什麼。

可艾桑維澤卻是怔在了原地，這樣的動作，是林奈從前愛做的，兩人重逢後，林奈對自己總是有些拘謹，甚少會做出這樣的動作。

“你……”艾桑維澤的聲音哽在了喉嚨裡。

林奈點了點頭，她轉過頭看向了一旁的小玫瑰，聲音放輕，“我都記起來了。”

小玫瑰躺在那兒，她的右眼直勾勾地看著林奈，晶瑩剔透。

“小玫瑰，我來帶你回家。”林奈道。

一直沒有什麼表情的小玫瑰總算扯著嘴角笑了起來，她開口，聲音孩童般稚嫩，“我不是什麼殘次品吧？”

“當然。”林奈伸手摸了摸小玫瑰的腦袋，“你是我見過最漂亮的玫瑰，也是我擁有過的，最漂亮的使魔。”

“是我不好，那時候，竟然當真覺得你已經被銷毀了，讓你吃了這麼多的苦。”

小玫瑰被林奈抱了起來，她窩在林奈的懷裡，輕輕搖了搖頭，“那我以後，是不是比黑貓更厲害，以前，它總說自己才是你最厲害的使魔。”

“當然，我的小玫瑰可不像他那樣，整天就知道吃小魚乾。”林奈笑，“睡吧，等睡醒，你就又是最漂亮的玫瑰花了。”

“這次，不會醒來見不到阿奈姐姐了吧？”

“當然，等你醒來，就在塞裡利亞的玫瑰園裡了。你可是我的花園裡，最漂亮的一朵玫瑰花。”

小女孩兒不再說話。

她緩緩閉上眼，而那個空蕩蕩的左眼眼眶裡，長出了一株有些瘦弱的花苗。

在花苗完全生長出來後，小玫瑰的身體散成了一縷煙。

林奈將花苗小心翼翼地收好後，才抬眼看向艾桑維澤，她似笑非笑。

“我的小古龍，今天傍晚時那樣不開心，是擔心我會因為大陸上的汙染死去嗎？”

心思被戳穿後，艾桑維澤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眼，避開了林奈的視線。

可是林奈卻是走到了艾桑維澤的身前，讓他避無可避。

“我猜猜，你想怎麼幫我？”林奈作沉吟狀，“唔，使魔可以替代主人去犧牲，而你從前和我簽訂過血契，也算是我的半個使魔。我猜猜，你是不是打算到了那個時候，代替我去犧牲？”

“林奈……”艾桑維澤有些無奈地開口道，他看向林奈，滿眼祈求。

可林奈卻是抬手，在他腦門上敲了一敲，“你還當真覺得這汙染是我帶來的？”

艾桑維澤沉默片刻後搖了搖頭。

他當然不信，林奈是善良的人，倘若她的出現會使提萊蒙頓大陸陷入這樣的境地，她絕不會在這兒出現的。

可是麥卡的話卻又讓他不得不去在意。

“我已經都記起來了，汙染的來曆，我要做的事兒……”林奈收回了手，她輕輕搖了搖頭。

在小玫瑰凋零成一株小花苗後，這玫瑰莊園中的玫瑰便開始凋零。

不過是說話的功夫，他們的來路已經鋪滿了玫瑰花瓣。

林奈抬腳，踩在了那些花瓣上，“所有的事情，都該作個了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