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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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裡利亞說是城市，不如說是一個獨立於其他大陸的國度。

在這座長滿了花朵，綠意盎然的國度裡，生活著的人，都是魔女。

魔女的誕生與其他種族不同，她們並非繁衍而來的，而是一開始便以類似於某種精神力的狀態存在，漂浮於星海之中，當精神力足夠強大時，屬於魔女的軀殼便會存在。

因為魔女一族天生擁有創造和毀滅的能力，所以魔女的數量一直算不上多。

通常，隻有先前的魔女死去了，才會有新的魔女誕生。

新誕生的魔女會由年長的魔女照顧，教導。

直到新誕生的魔女成為可以獨當一麵的存在，她們才會獨自生活，可以留在塞裡利亞做一切她們想做的事情，又或者是離開塞裡利亞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林奈同樣是這樣的生活軌跡。

隻是那時，她並不叫林奈，所有的魔女都喚她阿奈。

阿奈是塞裡利亞上獨有的一種花。它的花瓣是透明的，能夠清晰地看到葉片中的脈絡。

每一位魔女出生時，都會有一朵與她相對應的阿奈開花。

這些阿奈會感應到新出生魔女的基調，因著那基調變成各種各樣的顏色。

譬如那些性格活潑的魔女，與之對應的阿奈就是紅色的。

喜好安靜的，則會變成藍色。

林奈出生時，那朵阿奈仍是透明的。

自塞裡利亞出現以來，能讓花瓣一直保持透明的魔女少之又少。

所以也有個不成文的規定，所有這樣的魔女都會賜名阿奈。

這也就是林奈名字的由來。

林奈出生後，由一位年長的魔女撫養。

而芙蘭朵是和林奈差不多時候出生的魔女，芙蘭朵的那朵阿奈，是黑色的。

林奈曾聽負責照料她們的魔女小聲談論過這件事。

黑色，意味著芙蘭朵是個冷靜的，有自己想法的魔女。

通常，芙蘭朵想要做的事情，無論多麼困難，她都會想方設法地去完成。

林奈不懂這些，她隻知道，芙蘭朵是唯一一個和她年齡相近的夥伴。

等到她們十來歲時，便要開始學習魔法。

魔女對於魔法的掌控與生俱來，在林奈幾歲時，她就能夠從植物中獲得生機，並將那些生機轉換成自己源源不斷的魔法。

當林奈十歲，她要學習的是創造。

顧名思義，創造，則是利用她們強大的魔法，憑空捏造出各種生物。

魔女們將這樣的生物稱為創造物。

創造物中，有一些會被魔女長期帶在身邊，當做寵物或是朋友，這些創造物，便是使魔。

林奈創造出的第一隻使魔便是黑貓先生。

因為照料林奈的那位魔女大人身邊就跟著一隻極大的黑豹。

那隻黑豹比林奈還要大上好幾倍。

十歲的林奈心想，成年的魔女大人身邊的使魔是一隻黑豹，那麼還是小朋友的她，身邊的使魔該是一隻小黑貓。

對於創造這件事兒，林奈得心應手。

隻是除了常年跟著林奈的小黑貓以外，其他大多數林奈創造出來的創造物都在塞裡利亞的草場上放養。

其中一部分則是會從塞裡利亞離開。

那些創造物順著水流散開，遇到海岸便上岸，經過許多許多年的演變，這些創造物會修養，繁衍，等到繁衍了一輪又一輪，他們就不再是使魔，而是新的族群——生活在塞裡利亞以外大陸的族群。

魔女的壽命很長很長，長到幾乎讓時間停止了流逝。

所以，林奈和芙蘭朵的課程並不繁重，通常一年她們才上一兩次課，其他的時間，兩個小魔女會在塞裡利亞這個國度到處玩耍。

她們會幫著已經不再向往外麵世界，選擇在塞裡利亞開一間總是充盈著濃鬱香味的咖啡店的魔女身邊打磨豆子。也會找到成片的羊群，和那些羊群一起躺在翠綠的草地上，看著悠悠白雲在淺藍色的天上像是馬車一樣緩緩前行。

這樣的日子，簡單又快樂。

那時候，林奈覺得自己和芙蘭朵會是永遠的朋友。

即便那時候，許多比她們大上一些或是小上幾歲的魔女都不喜歡芙蘭朵。

也有人找到過林奈，悄悄說過芙蘭朵的壞話，“阿奈，芙蘭朵是黑色的花朵，以後她會傷害你的。”

林奈從不將這些話放進心裡，她堅定地站在芙蘭朵身邊，昂著頭，“芙蘭朵是我最好的朋友。”

這樣的日子一直到她們成年才發生變化。

魔女成年是一百歲，直到林奈成年，她才從年長的魔女那兒學到了毀滅的能力。

毀滅。

是指將麵前的生命，在一瞬間摧毀。

通常這樣的毀滅是用在失敗了的創造物上。

失敗了的創造物一般指擁有了暴戾情緒，有可能傷人的創造物。

這樣的創造物有可能會偷偷離開塞裡利亞，在塞裡利亞，這樣的創造物可能隻是長得不算好看，可如果流落到其他的大陸，很有可能給當地的族群帶來災難。

所以這樣的創造物通常會被毀滅。

一部分弱小的創造物會被留存起來，留著給年輕的魔女學習毀滅的魔法。

林奈記得很清楚，她毀滅的第一隻創造物，是一隻失敗的蜜蜂。

那隻蜜蜂有人的腦袋大，雙目猩紅，被關在一個玻璃罩子裡，有人靠近時，會不住扇動翅膀，砰砰砰地撞上玻璃罩子。

就算撞得頭破血流，也不會停下撞玻璃罩的動作。

那一課之後，林奈和芙蘭朵第一次有了觀念上的分歧。

毀滅了那隻失敗的蜜蜂後，林奈心有餘悸，她坐在芙蘭朵的對麵，滿臉認真，“芙蘭朵，我們該更謹慎地創造，如果創造失敗了，需要將失敗的創造物毀滅，這感覺，真不好受。”

可芙蘭朵並不這樣認為，她反倒很興奮，“阿奈，我們創造出來的東西，當然可以被我們隨意摧毀。就算是成功的創造物，哪怕是使魔又怎麼樣呢？我們不過揮揮手，那些生命就會在我們的手中逝去。這感覺，可真美妙。”

那一次，兩人意見上的分歧並沒有什麼下文。

日子仍舊這樣過著，就像林奈說的那樣，她開始收斂，不再像以前那樣無所顧忌地創造生命。

芙蘭朵不一樣，她開始沉浸在創造生命，然後毀滅生命的快感中。

林奈雖不能理解芙蘭朵的想法，卻也知道那是芙蘭朵的自由，所以很少去乾涉芙蘭朵。隻是兩個人之間不再似從前那樣親密。

直到林奈創造出的一株玫瑰花出現了變化，兩人相處的平衡才被打破。

那株玫瑰突然有了意識。

林奈很驚喜，給那株玫瑰的意識準備了新的軀殼，是一個小女孩的模樣。

林奈親切地喊她小玫瑰。

剛剛成年的魔女，是不能照料新生的小魔女的，而林奈又正處在好奇的年紀，所以，她將小玫瑰當作小孩子一樣照料。

小玫瑰在林奈的照料下，意識越來越清晰，直到後來，和普通的人再沒有什麼兩樣。

除了她需要睡在土裡，彆的地方半點看不出她原本是個植物。

其餘的魔女也很喜歡小玫瑰。

因為小玫瑰乖巧可愛，還是塞裡利亞第一個由植物產生意識的創造物，所以大家都對她帶著好奇和善意。

隻有芙蘭朵不一樣。

芙蘭朵堅定地認為，小玫瑰是失敗的創造物。

一朵玫瑰，不該會說話，不該有自己的想法。

現在，它擁有了，那麼它就是該被毀滅的創造物。

芙蘭朵找到了林奈，同林奈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那是林奈與芙蘭朵的第一次爭吵。

林奈拒絕了芙蘭朵的提議，“小玫瑰是安全的，索娜阿姨替我檢查過小玫瑰，它沒有任何殺傷力。它的根莖在我的院子裡，除了塞裡利亞，她哪兒也去不了——芙蘭朵，小玫瑰是我的使魔，她不是什麼失敗的創造物。”

“沒有玫瑰是那樣的。”芙蘭朵道，她看向小玫瑰時，眸光冷淡，小姑娘似是也能察覺到她的厭惡，縮了縮肩膀，躲在了林奈的身後。“失敗的創造物應該被摧毀，阿奈，這是我們成年後學的第一課。”

林奈皺眉看著芙蘭朵，她聲音高了兩分，“芙蘭朵，小玫瑰是我創造出來的，除了我，沒有人能毀滅她。”

那天，芙蘭朵並沒有再說什麼。

她隻是看著林奈，過了許久才開口道，“可是阿奈，我們是最親密的朋友。”

芙蘭朵留給林奈的那句話，直到很久以後，林奈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可是那時，林奈隻是以為芙蘭朵因為這一次爭吵而有些傷心。

後來，林奈想過很多次，如果那次爭吵後，她沒有立刻啟程離開塞裡利亞，去其他大陸瞧一瞧，事情會不會變得不一樣。

可是，這世上本就沒有如果。

就算是擁有創造與毀滅之力的林奈，也沒有辦法將時間回到和芙蘭朵爭吵的那一天。

那一次出行，是林奈計劃了許久的。

在林奈沒有成年時，就從魔女索娜那兒聽說過很多次外麵的故事，那時候，林奈就想著出去轉一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