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煙從未見過靜軒發火,這也是頭一次見他臉上的怒色,嚇的哆嗦了一下,仍舊死撐著嘴硬的回他:“我說的句句屬實,不信你去問楚懷仁。”說完,清煙用手摳著身下的木欄杆,指甲摳的‘咕滋,咕滋’的響,在這靜謐的園子顯得猶為刺耳。
靜軒突然止了怒,玩味的看著清煙問道:“你不是喜歡上了楚大夫吧,要不怎麼費儘心機的替他隱瞞,既然如此又何必跟他撕破臉皮,就是抓了把柄,也要看準時機再用,這麼輕而易舉的說了出來,一點用處都沒有。”
“你,你,你說什麼,我不明白。”清煙鐵了心的不肯說,眼神遊離的看向彆處,她也知道自己迷戀靜軒,迷戀歸迷戀,頭腦還是要清楚,自己和楚懷仁之間已經多了許多看不見的牽連,就目前而言,一時半會是甩不掉的,而自己對靜軒的那點心思,也隻能束之高閣,隻可惜他看上的是岫妤,若換做彆的女孩,自己決不會這麼輕易放手的。
“他那麼侮辱你,你也不肯說,是確實和青眉山土匪有不可告人的事,還是存了心的要為楚懷仁瞞著。你不說,就不怕他以後還會騷擾你嗎?”靜軒覺得清煙這女子,不是個頑固不化的老古董,怎麼就這麼難以溝通呢。
“說了,他就不騷擾我了嗎?”清煙被靜軒說的臉上一陣白一陣青,忍不住頂了句嘴,說完懊惱的盯著靜軒。
“你怕他什麼,他就算是個妙手醫生,可也不能沒有品德,我聽到他最後說的那段話,恨不能上去抽他耳光,真沒料到,平日看著衣冠楚楚的,能說出這些敗壞人清譽的話,要我說,你就該說給你父親聽,讓他知道這個楚懷仁的真正麵目。”清煙還道靜軒有什麼好點子,一聽是回家告狀,扁了扁嘴,走下亭子,隨手揪了朵花在手上,撕扯著玩。
“聽我的,回去告訴你令尊,彆讓他的外表給蒙蔽的,難不成你真希望有天被你父親許給楚懷仁,那時候再說隻能說你無理取鬨,小孩子家鬨脾氣的傻話。”清煙耳朵聽著,卻沒往心裡去,鼓了鼓嘴,望著靜軒,想說又漏了氣的將花扔在腳邊。
清煙蹲下身看著地上的花瓣一片片的散落開來,氣咻咻的說:“如果我爹真這麼做,我就離家出走,這個鎮子我早待膩了,如今外麵的世界是怎樣的我從未見過,若能做隻翱翔天際的鷹,就算被獵人打死我也甘願。”
靜軒從來不知道清煙的心胸是那麼廣博,隻以為她不過是和岫妤一樣,在深閨大宅裡養著的小女子,讀了些書,識了些字,說些淺顯的道理,對事實人雲亦雲的盲從,在他眼中左不過是長的漂亮與否,今天卻聽見清煙發自肺腑從未對人言起的一番論調,不由對她刮目,忍不住又潑了盆冷水過去。
“被獵人打死倒是一了百了,隻怕是被捉住了,受些零零碎碎的折磨那才不是人所能忍的。不要這山望著那山高,你不過是在報章上看了些激勵人的文字,哪裡知道這清水鎮其實是座世外桃源,隻不知哪天也要被戰火蔓延,這片淨土能淨的了幾日呢?”靜軒苦笑著搖了搖頭,他從未和清煙談過時事,也不願將外麵的世界亂成了怎樣告訴這些心知未熟的女孩子們,民間的疾苦,易子而食,良家女子好端端的在路上走著,就被人擄去,賣進了妓,院,為了生存不折手段,喪儘天良,政。府與政。府,軍。閥與軍。閥長期混戰,天天咬的一嘴毛,互相謾罵,今天你是賣國賊,明天他就是走狗奴才,被錯殺的人何止成百上千,他不願沾上政治的邊,卻又不得不跟著父輩們了解政治,身為男子身不由己。
“就算外麵真如你說的那樣,我也要去看看,我可不想跟娘一樣,一輩子除了家裡那個大宅子,連青眉山都沒上過,不過是活著住一個墓,死了住另一個墓。”清煙很可憐自己的幾個母親,雖然吃穿不愁,生活富足,可始終是坐在井底的蛙,她可不要這樣終其一生,也不想再在悲劇後麵再添一筆悲劇。
“青眉山我也沒上去過,怕是我們這就你一個人上去過吧。”靜軒聽她對青眉山情有獨鐘,臉上有些不鬱。
清煙閉了嘴,聽出靜軒話裡的嘲諷,兩人乾坐著,誰也不說話,夜風吹起,花園裡的枝葉碰撞著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秋天的夜裡,蛐蛐聲此起彼伏,蟲鳴聲伴著遠處池塘裡的蛙聲,倒讓這園子變的異常熱鬨,兩人倒象是坐在一邊聽口技的看客,沉溺在這玄妙的夜境裡。
“煙兒。”清煙聽見自己耳旁傳來靜軒的聲音還夾雜著他輕輕呼出的氣息,將耳廓上的絨毛吹動的麻癢不已,忍不住就抬了頭側著身子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