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岫妤果然古文沒考好,清煙同樣也沒考好,前天晚上她捧著書端詳了好久,愣是一頁未翻,滿腦子都是和靜軒在亭子裡的畫麵,手在唇邊撫了又撫,按照嘴的大小裁了張宣紙印了唇印,其實唇上早沒了靜軒的溫度,可怎麼也得想法留住不是,清煙抿嘴笑了笑,將宣紙夾進本書裡帶了回家。
那天的事被中秋節的到來慢慢給衝淡了,清煙隻有在四下無人時,才會重新回憶品味一番,沒事時會拿出那張宣紙在手上摩挲,努力搜索記憶中靜軒唇邊的溫度,即使是擦唇而過的柔軟也不敢絲毫懈怠的拿出來時常溫習。
又是一年中秋夜,人圓月圓慶團圓,楚家闔府上下一派喜氣,去年中秋是在趙家過的,按慣例今年就應該在楚家過,楚家和趙家早就通了氣,將中秋夜的賞月宴擺在了花園中,園中假山石邊的鏡泊湖水麵澄清,映著空中一輪明月,舉頭望明月,低頭映明月,月中有水,水中有月,相映成趣,彆有一番滋味。
園中的桌上擺滿了各色菜肴,瓜果鮮蔬,脆嫩的蓮藕,濃濃的糖玉苗羹,冰鎮過的西瓜,剛剛烤出冒著熱氣的乳豬,脆脆的皮還在發出“滋滋”的油聲,團臍的螃蟹每個桌上都擺了兩大盤,大個的石榴被切了開來,笑嘻嘻的張了大嘴露出紅嫩嫩的籽。幾個孩子互相打鬨著,由奶娘們哄著剝菱角吃,看不見世間已烽火燃大地,隻安於鄉間一角求寧和。
園中的菊花開的正豔,蟹爪菊妖妖嬈嬈的在風中搖擺,金盞菊嫩蕊花芳,豔驚四座,杭白菊,清新脫俗,秀麗動人,這一簇,那一團,大半個園子均被各色的菊占了,或高貴典雅,或散發野趣,又或含苞待發,嬌小可人,無論是豔姿綽絕的名品,抑或是鄉野裡生長的小野菊,處處透著誘人的菊香,菊趣,家裡的一眾姨娘們,圍著菊園觀賞了半日,又做些小姑娘的嬌態,揮著團扇撲那菊上的蝶,四下裡女人的笑鬨聲早蓋過了孩子的吵鬨。
兩府的領軍人物,兩位老爺,坐在園正中的正位上,看家裡的熱鬨景象,喝著茶,閒聊著,席尚未開,但這氣氛已營造的相當溫馨和諧。兩人向假山石處望去,兩家的幾個大孩子正淘在一處,舉著魚鉤在河邊垂釣,隻是他們的聲音吵的沒一條魚上釣,手上的魚竿時不時的上下浮動,不是被這個哥哥碰了一下,就是被那個妹妹揮了一下,幾個人吵的不可開交。
“這中秋節,有幾家能真正團圓。”趙老爺不由悲歎了一句。
楚老爺望著天邊明月,高聲吟了首蘇軾的中秋月:“暮雲收儘溢清寒,銀漢無聲轉玉盤。此生此夜不長好,明月明年何處看。”兩位長者亦是智者,這美景如畫的家園,是避不開戰火硝煙的侵襲了,他們以及他們的兒女們,在不久的將來必定會在戰爭的洗禮中重新審視世界,思考人生,定位在亂世中真正屬於自己的角色。也許這將是最後的中秋,明年會是怎樣,誰也主宰不了這風雲際會的亂世,在母雞翅膀下保護的日子已經不多了,兩位老者不敢再輕易剝奪孩子們最後的快樂。
“爹,什麼時候開席啊,我肚子早就餓的咕咕叫了。”趙家最寶貴的小兒子,拖著把小手槍,皮的一頭一臉的土,撅著嘴嘴了過來。
“怎麼弄成這樣,跟著你的奶媽呢,快帶去洗洗。”兩人正對動蕩的時局表示出擔憂與不滿,正商議著下麵該何去何從,被小兒子突然一鬨,將話題掐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