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笑下了舞台並沒有去洗手間,而是走到了後台一處沒有人的拐角,身體貼著牆慢慢蹲坐下來。
方才那句慌話隻是他為擺脫窘迫的困境臨時想的脫身辦法。他現在急於找個安靜的角落躲起來,好讓他平複思緒,但那個帶給他痛苦鬱結的罪魁禍首偏偏又在此時出現在他麵前。
柴笑冷淡警惕地問:“你來乾什麼?”
張慨言和緩地望過來:“跟你道歉。”
柴笑眼皮一跳,緩緩仰起上身,後背緊緊抵著冰冷的牆麵。
張慨言站在拐角口看著他,和他保持著很友好的距離,濃重的影子在地麵上拉長,深沉溫厚。
柴笑深深吐了口氣,慢慢站起來,“…有什麼好道歉的,您不隻是順勢拉了我一把嗎?”
張慨言靜靜地看著他,片刻後問:“你生氣了?”
柴笑確實有些火大,雙眸中隱藏著複雜的情緒。
“在酒店的走廊裡您是為了不讓我摔倒,無意為之,今天在舞台上您是為了做示範,也是無意為之。那麼請問,我該生誰的氣?”
張慨言沒有說話。他聽得很清楚,柴笑話裡的意思。
“看來您是真的想破壞在我心裡的印象。”柴笑背貼牆麵慢慢起身,神情嚴肅地向張慨言緩步走來。“也許我們還需要再談一談,張先生。”
“樂意奉陪。”
柴笑在後台隨便找了個化妝間進去,張慨言跟在他後麵進來,關上門。
狹小的化妝室裡很安靜,氣氛卻有些劍拔弩張。
“看來我上次對您說的話,您沒有聽懂。”柴笑開門見山地說。
張慨言坦言:“就是因為懂了,所以我才來的。”
柴笑有點想笑,“我很好奇您究竟懂了什麼?”
張慨言那雙含情目溫柔地看了他片刻,緩緩道:“你對我沒有興趣,並且絲毫不想讓我在你身上浪費精力。”
柴笑接過話問:“所以,你能不能放過我?”
他的聲音聽上去非常冷,似乎能將空氣凝結成冰,但仔細聽就會聽出這句話的尾音在發顫,宛如在壓抑快要噴湧而出的某種感情。
“您闖進我的生活裡,讓我的規劃變得雜亂無章。我現在隻想恢複正常的生活,您彆再總是無意地來找我了...”
“可以嗎?”
梳妝鏡上映出他們相對而立的身影,一黑一白,像是另一個空間的天使與惡魔在對話。
“我知道您喜歡男生,您願意喜歡誰就去追誰,我也說過那個站在你身邊的人不可能是我,所以請您彆再來招惹我了。”
說到這裡,柴笑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痛意,低聲說:“我也不是你用來取樂的對象,請你彆來撕裂我的自尊,再肆意踐踏。”
聽到這裡,張慨言才皺了皺眉。
他是真的很喜歡柴笑,不是玩玩,而是很認真很認真地想要和他共度餘生。
當他結束上午繁重的工作踏進這座劇院,聽到的第一句話是那句令人心尖發顫的“我想你了。”,簡短的四個字好像代替了他的心聲,連日來所有的思念都在頃刻間隨著血液流動在身體裡奔騰不息。
半個月沒見麵了,他想念柴笑,很想很想。每次當他想起來的時候就看看手機鎖屏,從那溫暖的笑容裡汲取賴以生存的養分,然後再回頭工作,再想。
無數個日日夜夜裡,陪伴他走過來的隻是一個笑容、一張照片,而他心裡的那個人卻還在遙遠的未來獨自前行,甚至不願意駐足停留等他趕上腳步。每次他拚了命追上,對方又拚了命跑開,他們之間永遠隔著一道溝壑,連觸手可及都是種奢望。
可他還是希望能把這種奢望變成現實,因為據張紹南的線報消息,柴笑最近不太對勁。
他輕輕喘了口氣,專注地看了柴笑一會,溫柔的聲音悠揚而來。
“我從沒有把你當成一個可以取樂的對象,對你,我一直都是認真的。如果讓你產生我在玩弄你的感覺,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對不起。”
聽著對方的話,柴笑纖細的五指慢慢攥緊。
這個男人的聲音似乎有種魔力,沉穩得可以安撫人心,似乎不管內容是什麼,隻要他開口,說出來的一定是真實。
張慨言的話語每字每句都如此堅定真誠,令柴笑不由自主地相信他真的從來沒有輕視過自己,甚至從來都不是……和他玩玩而已。
柴笑雖然沒談過戀愛,但是也能憑借心理和生理的直觀感覺,很明顯地分辨出對方眼神裡的愛慕意味。準確來說,從第一次見麵時他輕微暈眩開始,他就有這種感覺,隻是沒有去細究。
後來他在走廊裡快摔倒時,在對方懷裡看到的眼神,明顯和他過往認識的其他同性不同。比如張紹南,又或者是黎羽白,那種熾熱得仿佛能融化一切的眼神絕對不會在他們身上出現。
然後他開始發覺,張慨言可能喜歡他。
從小到大,他沒少被誰喜歡過,但這次不同。
他們兩個都是男人。
柴笑不歧視那些喜歡同性的人,所謂戀愛自由,每個人都有權利在茫茫人海中遇到那個對的人,和他們相識、相知、相戀。隻不過他們遇到的人,恰好和自己是同一性彆。他們和正常人一樣,也知道如何去愛,也有喜怒哀樂,甚至比正常人體會過更多的人情冷暖。
但這都是空話。
身為局外人,當然什麼都看得清。
但當傍觀變成了切身體會,誰還能挺直腰板在演講台上高談闊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