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不知道,沈遷當年懷著一身醫術,分明可以止住安宿南的血、安撫安宿南的痛。
但他沒有,這才更是刺痛一生的遺憾。
同時,沈闕一身武功和極佳的筋骨也傳給了沈遷。
沈遷的功夫很到家,這些年來為了護衛安宿南更是不輟練習,愈發精進。
有他在安宿南身邊,暘帝安心,安澗渠安心,唯獨沈遷自己不安心。
當年饒是他儘心儘力護著,卻仍然讓許雁溪避開自己,帶著正毒發的安宿南到了南沙江邊。
那一日,周身血脈滾燙鼓起,如在烈火中焚燒的安宿南親眼看著自己的母親在身上綁好石頭,慢慢沉進了江裡。
沈遷趕到時,江麵隻餘下緩慢揚開的波紋。
沈遷很怕,他怕極了有一日安宿南也這樣悄悄的,從此消失不見。
“公子,穩住心神。”沈遷的手輕輕按在安宿南上下起伏極快的心口。
安宿南半躺著,望向他,那眼神輕而淡,眼角因為疼痛而泛紅。
安宿南因為曾被長期取血,後來一出血便很難止住。
沈遷隻能喂了止血的藥給他,再從外強封了安宿南的穴位。
“公子。”沈遷喚著意識迷蒙的安宿南,讓他保持清醒。
這樣睡過去容易嗆血,安宿南兩隻前臂止不住地發顫,這是許雁溪取血留給他的痛。
許多年了傷口結痂,最終長成了一道道疤痕。
但安宿南似乎仍然能感受到它們被刀深深割破,被人擠壓,被再下一刀的痛楚,而長久戰栗。
“我隻是,來得太早了,”沈遷忽然對安宿南說,“來得太早,如果我晚一些來,在她死後來,我也會對公子好,公子信嗎?”
安宿南吃力地聽著他說話,在腦中反應了好一會兒,終於笑著點了點沉重的頭,那笑極慘淡,他說:“我信。”
可是,偏偏,就是不合時宜了。
沈遷不知道安宿南在宮裡受了怎樣的刺激,竟然能生生剜心剔骨一樣將那許多年封在血肉裡的陳年舊事傾吐出來。
當年,許雁溪與安宿南母子之間發生的鮮血淋漓的一幕幕,至今仍日日夜夜如夢魘一般刻在沈遷心裡。
作為旁觀者,沈遷尚不敢回想。
而安宿南不知在怎樣的悲慟之下才又墜入了陳年舊事的羅網。
沈遷撐在安宿南身後的手都在發抖,他眼前俱是自己捧著那盛著數把刀具的托盤站在床邊的樣子。
那時,許雁溪和安宿南各自躺在一張榻上,許雁溪扭過頭睡著,安宿南卻總是醒著。
母親找來的人在他手臂被割開深深的傷口。
傷口向外淌著血的過程中,他望著許雁溪的後背,眼神從最開始幾次的莫大悲痛逐漸變成了探究,最後逐漸漠然。
他被繩子固定在榻上,隻有脖頸以上能動。
所以在他望不透許雁溪之後,就扭著頭去看沈遷和他師傅,還有那一屋子玄空山上下來的高人們。
每一次,沈遷隻能站在床尾,避不開安宿南流水般淌過來的目光。
“公子!”安宿南已經全然陷進了往事,掙紮著平靜不下來。
沈遷當年雖然跟了師父許多年歲,卻因著並不愛學醫,故而醫術委實稱不上上乘。
突然碰上安宿南如此危急更是大亂陣腳。
他抬手捂住了安宿南靠近自己這一邊的耳朵,偏頭朝外麵大吼了幾聲,喚了人進來讓管家拿著令牌進宮請禦醫。
沒過多久,竟是安澗渠帶著禦醫一同到的。
沈遷把位置讓出去,禦醫湊近來仔細查看了一番,手掌搓得快要起火:“安相,情況不妙,恐怕得用上皇上賜的藥了。”
安澗渠聞言肩頭一震,右手空握了握,轉頭回自己房裡取藥。
禦醫說的藥是暘帝從玄空山上下來那日帶回來的。
統共隻有五顆,這些年給安宿南已用得隻剩下最後兩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