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未遺忘數年前寒冷的雨夜,我懷著冰冷的信仰殘忍地摧毀了摯友的一切,以至他背負著深重的仇恨墜落地獄。而那場悲慘屠殺的始作俑者卻以虛偽至極的手段奪取了殘存的微光。
我心存悔恨,至死方休。
——亞伯拉罕-範海辛
1875年於德文郡
深秋的落雨苦澀而寂靜,夾雜著來自斯諾多尼亞之巔冰冷而遙遠的山風,仿佛耶和華仁慈的寬恕,宣誓要以諸神的聖潔洗滌倫敦城的汙穢,赦免不列顛沉重的罪孽。山雀與夜鶯早已在驟雨來臨之前回到了它們的窠臼,似乎不忍見證即將降臨在英格蘭的懲戒。
然而時值百年交替,無人得以預見日不落的不幸。
約瑟琳-諾斯費拉圖沉默地站在窗前凝視著庭園中飽受摧折的紫羅蘭,凋零的花瓣令她回憶起多年前被烈火焚燒殆儘的居所與悲慘逝世的雙親,還有那些可憐的族親以及她年幼的弟弟。約瑟琳不得不閉上雙眸,以期如此平息內心洶湧的波瀾。然而這毫無作用,她甚至無法遺忘那些慘烈悲傷的景象,又如何平複悲憤怒火。蒼白瘦弱的雙手緩緩緊握,卻在落入手心的傷痕前驟然鬆開。
殘忍的事實總會迫使約瑟琳清醒——縱然她在如深淵般的夢魘中目睹肆虐的火焰,聽見弟弟嘶啞無助的哭喊,然而她卻無力挽救這一切,隻能呆滯原地看著殺死父母的凶手,那該死的背叛者,虛偽的摯友在行跡敗露之後從容逃離她們的城堡。作為血族僅存的王裔,約瑟琳的血液無時無刻不沸騰燃燒,叫囂著要向那個卑劣偽善的血族狩獵者複仇,而疲憊的身軀和空虛的靈魂卻讓她永遠斟酌猶豫著。時至今日,她甚至沒有得到自由的權力。
絲質手套輕輕摩挲雕花銅漆門鎖,老舊的柏木門緩緩觸及地麵,略微刺耳的聲響與散落在空中的塵埃將約瑟琳拉入另一個纏繞著鎖鏈的深淵。她壓抑著靈魂深處的恐懼,輕柔地撫平衣裙的褶皺,儘管翡翠綠的長裙早已褪色。而後,這位小姐側轉身,維係著殘存的高傲迎接那來自地獄的惡魔。
菲尼斯-貝克福德見到雙目無神的約瑟琳-諾斯費拉圖時並不意外,畢竟多年前的那場神聖而血腥的血族戰爭是以由他命令範海辛終結王族而落幕的,雙親慘死、家族滅亡、最後在燃燒的火光中失去了一切……他早已將這位高貴的公主折磨得不複優雅與純真,並將她囚禁於此,以至她無法回到塞戈維亞城堡,也無法與她唯一的弟弟重逢。
然而造就這一悲劇的魔鬼卻虛偽地勾起唇角,長靴敲擊地麵的聲音宛如威斯敏斯特塔沉重的鐘聲。菲尼斯悄然來到約瑟琳的麵前,望著她的異色雙瞳深處燃燒著強烈的欲.望,又被轉瞬即逝的傲慢所遮掩。他的眼眸中溢出溫柔的假象,聲音低沉如夜之一族的呢喃:“我親愛的約瑟琳姐姐,最近過得好嗎,希望那些愚蠢的仆從沒有怠慢你。”他伸手似要觸碰約瑟琳蒼白的發絲,然而終究讓這銀輝月華滑落手心。
約瑟琳微微側轉頭,並露出無法掩飾的厭惡。她慢慢開口,沙啞而陰沉:“菲尼斯,你究竟怎樣才能釋放我,歸還我的自由。”她漸漸捏緊裙裾,即便其上的褶皺剛剛被撫平——她很清楚這樣的問話毫無意義,因為她是一隻最終要在囚籠中死去的鳥雀,她漫長的一生將永恒孤寂,不得自由。隻是……她心存不甘。
菲尼斯已經忘卻這是約瑟琳第幾次向他提出這荒誕可笑的請求了,他厭惡約瑟琳充滿無知且自傲的語氣,但他依然溫柔地重複令人絕望的回答:“不,約瑟琳姐姐,你還不能離開這裡,我們要靜候姐姐團聚,然後一起回到父親身邊。”約瑟琳-諾斯費拉圖是血族王室的血脈,她的血液和身份將會成為他見到父親最好的籌碼與助力,因此她的一切都會為他所有。菲尼斯輕輕擁抱約瑟琳,在她的耳邊喃喃道:“約瑟琳姐姐,我不會讓你從我的身邊逃離。”
我想要的隻有姐姐的心臟,以及諾斯費拉圖的至寶。
約瑟琳倏爾睜大雙眸,微微顫抖的雙手印證了她壓抑的恐懼:相較於她日夜思念的弟弟德古拉,她似乎十分清楚菲尼斯口中的姐姐是哪一位淑女——卡爾迪婭-貝克福德,艾紮克-貝克福德的長女。這個傲慢且極具野心的瘋子竟然妄圖抓獲他的親姐姐,僅僅是為了用她的心臟為故去的父親提供能量,真是殘暴至極。約瑟琳恍然間回憶起貝克福德小姐那雙澄淨深幽的翡翠色眼眸,心口的痛楚仿佛尖利的薔薇荊棘。她神情晦暗,低聲祈求道:“菲尼斯,求求你放過卡爾迪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