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我叫瀾,吳都散人。(2 / 2)

“你究竟是...?”

“和你一樣,我也是曹操的人。”

這話讓我立刻警覺起來,手不自覺地伸向身後的獵刃。

他並不在意我的敵對情緒,隻是繼續說道:“但我和你也不一樣。保護那孩子是你一時的憐憫,但對我來說,這是我一世的宿命。”

“你也是...被曹操收養的棋子?”

男人諷刺的笑聲中帶著戲謔和自嘲,“棋子?你可太看得起我了!我不過是他身邊的一條瘋狗罷了。”

“難道,你是狂化的獸體?”

男人點點頭,“我從出生便帶有魔種基因,而它們在我的體內產生了特殊的變異。”

我突然對眼前這個男人的話產生了無可比擬的共情。

狂化,和我幻化鯊魚一般,若要生存,須先化身野獸。

但不同於我能自主控製自身,狂化的個體雖然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提升心、技、體三者之力,同時也會付出巨大的代價。

那便是喪失理智。

沒有人比我更能體會他被當成野獸鄙棄和唾罵的感受。

“既如此,你又為何一直在保護小鬼?”

一個自我軀體都殘破不堪的人,又怎麼能守護另一個人的安危呢?

“蔡邕,是我的師傅。”滿是獸性的男人在說這話時,眼裡卻含著淚光。

“在我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的那段日子裡,是師傅讓我成人,也是他教會我像真正的戰士一樣建功立業。”

“可是,因為我不可自控的一時瘋狂,讓曹操有了可趁之機,而老師也因我喪命。”

“所以,如果能讓老師的骨血安穩長大的話,這具殘軀賣給梟雄又如何!”

原來,他是自願被沉重的鐵甲束縛的。

是對自己最殘忍的懲罰,是把自己判處死刑的贖罪。

是窮途困獸的蒼涼絕唱,是末路英雄的扼腕悲歌。

“但你至少,成功把小鬼撫養長大了。”

“與其說是我撫養了她,不如說是她拯救了我。”

他指了指那岸邊的木槿花,繼續說道:“你還年輕,可能還無法意識到有一種東西是人和獸之間共通的。”

“那種東西叫做愛。”

“愛?”

他點點頭,“那孩子之所以能治愈人心,是因為她的心裡盛滿了愛。”

“她依賴我,是對父兄般的依戀之愛;她治療你,是對受傷之人的憐憫之愛;我守護她,是出於責任和救贖的歉疚之愛......”

“而至於你們對彼此這兩年的思念......我想隻有你們自己才明白是怎樣的感情。”

“彼此......?”

“你以為隻有你找了她兩年嗎?”

“這兩年來,我帶著她四處奔波,你的樣貌早已被她刻畫了千百遍,所以我不用猜測也能認出你。”

“小鬼她......”

“你並不隻把她當作小鬼吧,”他帶著洞察一切的微妙笑意說道,“不然,擁有鯊魚之力的孩子又怎麼會自願被囚禁在孤島,惜命的刺客又怎麼會用自己的命去換她的命呢?”

我回避了他質詢的目光,“我以為,她不會原諒我了。”

“我也曾這麼以為。可她是個傻孩子,被一隻隻會烤魚的鯊魚騙走了眼淚。”

典韋示意我看向小鬼,我這才發覺小鬼已經不知在什麼時候捕了一條海鱸魚。

她生疏地烤著那條魚,手忙腳亂地把烤成焦炭的魚放進盤子裡。

然後卻在準備碗筷的時候,熟練地擺上了兩副。

“你快去吧,”典韋拍了怕我的肩說,“我想,那另一副碗筷,不是留給我的。”

“那你呢?”

“即便現在的我是清醒的,但個體的狂化不可逆轉,我體內的獸性也會越來越強烈。”

典韋滿是不舍得看向小鬼,“為了避免悲劇重演,我也是時候離開她了。”

我凝視著喪氣的他,“其實,人並不是隻有一種宿命的。”

典韋有些不解地看向我。

“曾經,我以為木槿隻有藍紫色這一種顏色。”我指了指棚屋裡五彩斑斕的木槿花。

“就像我以為我的宿命隻能是成為刺客,死是比活更輕鬆的事。”

典韋眼裡帶著英雄相惜的動容看向我。

“所以,狂化成獸並不是你的宿命,以死贖罪也並不是你的使命。”

我微微停頓,向是對他說,又像是告誡自己:“你,就是你。”

一席話畢,典韋起身,有些感激地向我鄭重作揖,“瀾兄,我們江湖再會。”

待典韋離開,我走出礁石,海邊夕陽的餘暉恣意灌進我曾帛裂的身體,一寸寸縫合我支離破碎的軀殼。

過去屬於死神,未來屬於自己。

我走向那兩年來隻出現在我夢境中的背影,輕輕揉了揉她的頭。

那湖藍色發絲掠過我指尖的觸感是從未有過的真實。

“小鬼聽話,少吃點烤魚,會壞肚子。”

少女回頭的瞬間,夕陽熱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