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槐看著眼前人的臉,和記憶裡的小孩慢慢重疊,男孩半天擠出一句話:“我明天…還可以找…你玩嗎?”
她說:“當然可以啦,我最喜歡和呆呆玩了。”
小男孩慢慢長大,變成了現在的林鬱,薑槐晃了晃手中的手機:“當然,打電話就行。”
林鬱又笑了起來,像是吃了糖的小孩兒:“嗯!”
回到家的薑槐洗了個澡之後,拿出電腦坐在餐桌前準備趕稿子,她很喜歡文字,上高三之後壓力變大,她便時不時在網上發布一些自己都覺得亂七八糟無厘頭的文字,以此來作為釋放壓力的出口,無心插柳柳成蔭,收獲了很多人的喜歡,於是便一直堅持到了現在。
敲敲打打一會兒,還是沒找到靈感,隻因腦子裡全是和林鬱的對話,她揚起嘴角,隨後拿起手機,編輯了一條微博。
@槐裡:今日份關鍵詞“重逢”。
有人問發生什麼事了,她回複道:“失而複得的人和友情”。
廚房裡,奶奶已經開始準備午飯了,電視機裡播放著新聞,
“氣象局發布報告,今年的氣溫高達40℃,較往年大幅上升……”
“阿槐,快來吃飯了。”
“好,就來。”
飯後,薑槐一向沒有午睡的習慣,鄧淑已經休息了,她便拿著蒲扇,坐在院子的陰涼處發呆。
下午兩點,往往是最熱的時候,薑槐有些坐不住了,起身準備返回屋內時,大門處突然鑽進來一隻黑白毛色的小狗,薑槐很喜歡狗,她走上前去,蹲下輕輕撫摸它:“怎麼自己跑出來了呀,外麵很熱的。”
小狗“嗚嗚嗚”的回應她,眼睛眯成了一條縫,薑槐起身,抱著小狗準備進屋給它倒點水喝,餘光瞥見了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也看見了她,朝她揮了揮手:“是阿槐啊,你怎麼在外麵?”
“我不想睡午覺,出來坐坐,剛準備回去呢,看見這個小狗了。”
她微微舉起小狗的爪子:“給哥哥打個招呼吧。”
林鬱輕笑出聲:“剛買完東西還在找它呢,沒想到跑你這兒來了。”
“這是你家的狗嗎?”
林鬱遞給薑槐一瓶剛買的礦泉水,思索一番後說:“也不是,你記得咱們小時候救下來的那隻被門板夾住的小狗嗎?”
“這是它的孩子。”
薑槐想起來了,眼眸微瞪,表示很震驚:“真是沒想到,看來你把它照顧的很好。”
林鬱沒回答,又拿出一根火腿腸掰成塊喂給小狗,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他抬頭看向薑槐:“後天鎮上有集會,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轉轉?”
“好啊。”她答的乾脆,林鬱確實沒想到。
林鬱看著她的眼睛,那雙好看的柳葉眼裡帶著淡淡的笑意,沒來由的,令他紅了耳朵。
那天很熱鬨,村上好多人早早都出了門,林鬱按著前一天約好的時間給薑槐打電話,說話間,兩人在門口碰了麵。
薑槐穿了一件白色短袖,下半身是一條長度及膝的黑色半身裙。
而林鬱則穿著白色襯衫,和一條牛仔褲。
兩人站在一起,莫名很和諧。
一旁的鄧淑和張霞笑著打趣:“看這倆穿的,像小兩口似的。”
兩人都尷尬的笑笑。
林鬱招呼薑槐坐上小電驢,和奶奶們說了再見便出發了。
這邊兩人將車停好後,朝著集會入口走去,燥熱的天氣也擋不住人們出來玩的熱情。
兩人逛了許久,走到了一個賣手鏈的小攤子上,是攤主老奶奶親手製作的,很精致,不過薑槐對首飾方麵不是很感冒,所以沒看幾眼便要走,林鬱隻得跟上。
沒走幾步,林鬱突然停下對薑槐說:“我的鑰匙好像掉在剛才的攤位了,你在這等一下,我去找找,馬上回來。”
沒等薑槐回答,林鬱便跑了出去,不一會兒就回來了,薑槐便沒在說什麼,兩人繼續向前走。
集會所在地是一條上坡路,儘頭連接的是一個大型農家樂,由古代流傳下來的一個驛站改造而成,是當地發展旅遊資源的重要景點。
薑槐走不太動了,於是提議歇一歇,卻不知從哪裡衝出來了一個玩滑板車的小孩子,薑槐差點被撞倒在地,幸虧林鬱及時拉住了薑槐的手。
他有些焦急地問道:“你沒事吧?”
“沒事,幸好你把我拉住了。 ”薑槐站穩身子。
為了不讓他擔心,薑槐說:“驛站的老酸奶我好久沒吃了,咱們快點上去買吧。”
林鬱還是緊緊拉著薑槐的手腕,生怕她再摔倒:“好。”
薑槐感受到握著她手的力度,臉突然有些發燙,但旁邊人的手卻還是冰冰涼涼的。
她並不抵觸,因為小時候經常一起拉著手瘋玩。微涼的體溫經手腕傳入時,化作絲絲暖流,繞進心間,薑槐不自覺的再靠近他了一分。
隻不過小手已經長成了可以握住她整個手腕的大手了。
溫度漸漸上升,隨之一起的,還有薑槐被打亂節奏的心跳。
兩人玩了很久,吃到了心心念念的老酸奶,打卡了天梯,中午飯吃了很有名的粉湯羊血,下午去鎮上的圖書館蹭空調,林鬱幫薑槐科普了大學和專業,為填報誌願做準備。
薑槐詫異他對這些事情如此了解,好奇問道:“你高考多少分啊?”
而林鬱沒什麼表情的回答:“658。”
薑槐差點一口氣沒上來,658她再熟悉不過,是去年高考文科狀元,老師專門在她們班上講過。
薑槐泄氣似的趴在桌子上:“快一點出成績吧,真的好緊張。”
此時的她才像是一個正常高三畢業生對成績的擔憂,前段時間過的渾渾噩噩,處理媽媽的後事,隻顧著傷心了。
一想到媽媽,薑槐又有些想哭了,她壓下情緒,坐起身收拾東西:“走吧,回家。”
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這是薑槐認為形容老家晚霞最恰當的詩句。
卻不知是哪位仙子偷喝汽水時,失手打翻,撒在了白雲的肩頭。
薑槐拍了拍林鬱的後背:“呆呆,看那裡,好美。”
“是很美。”
彼時正是六月中旬,小麥還未收割,隨著夏風有節奏地搖曳著身姿。
林鬱的聲音順著風聲傳入她的耳朵:“阿槐,除了京大,你還有什麼想去實現的夢想嗎?”
薑槐認真想了想,給出回答:“目前還沒有。”
“那你想到了一定要告訴我,我想和你一起實現它。”
“沒問題!”
薑槐其實很意外,明明她和林鬱再次重逢不過幾天的時間,但卻像認識多年一般,事實上,除了小時候那幾年,他們再沒有接觸過。
很快,薑槐便明白了,因為失而複得,所以更加珍惜。
6月24日,高考成績公布。
一早上,林鬱都守在薑槐的電腦前,手捂著嘴,焦急地盯著屏幕,薑槐坐在沙發上吃著冰淇淋,忍不住吐槽:“呆呆,你未必太緊張了吧,我都不緊張。”
“你不緊張,拿冰淇淋的手倒是彆抖啊。”
“……”
十二點一到到,林鬱便刷新界麵,輸入信息,鼠標劃到查詢,卻遲遲沒有點下去。
“要不……你自己來?”
薑槐此時也跑到他身邊:“要不咱們倆一塊點?算了死馬當活馬醫,豁出去了。”
她說完,壓著林鬱的手點下鼠標,立馬捂上眼睛:“怎麼樣,出來了嗎?”
“怎麼不說話啊?”薑槐手指露出一條縫隙看向林鬱,最後認命般看向電腦。
“什麼啊,這不還沒出來,嚇我一跳。”
結果下一秒,成績便挨個顯示了出來,薑槐立馬捂上眼睛:“怎麼樣啊我不敢看了都。”
而林鬱此時也已經震驚到話都說不利索了:“阿槐,你好像……考上京大了。”
“彆騙我,多少分?”她的聲音已經開始微微發抖,放下手看向屏幕,總分一欄明晃晃寫著642。
“我考上了!”
“是的。”
薑槐緊緊抱著林鬱:“我真的考上了!”
林鬱輕聲在她耳邊說:“恭喜學妹,你很棒。”
等一切事情都順利完成,薑槐才真正意識到,她的高中生活結束了,想想確實有點舍不得。
7月初,薑槐斷斷續續連載了一年多的故事正式完結。
7月15日,爸爸打來電話,說通知書送到了。
薑槐以為,一切都已走上正軌,但也僅僅,是她以為。
薑槐沒敢耽擱,在薑誌維打來電話的第二天,便和林鬱一起乘車回到了她家。
一路上,她都在興致勃勃地為林鬱介紹著她家周邊的環境。
“你在十三中,和我們學校離得遠,我們這邊的店你肯定沒吃過,等會帶你嘗試一下。”
薑槐是典型的外冷內熱,尤其是在熟人麵前,更是話癆。
林鬱靜靜聽著她講,講他不知道的那些年。
“這會兒我爸爸應該在公司。”薑槐說著,拿出鑰匙開門,卻不曾想,撞上了兩道依偎在一起的身影,薑槐嘴角的笑容逐漸僵化:“你們在乾什麼?”
見到薑槐回來,薑誌維鬆開懷中的女人,笑著說:“阿槐回來了。”
“你能告訴我她是誰嗎?”薑槐語氣冷淡。
“正好,爸爸本來還想晚點告訴你的。”薑誌維摟上女人的肩,“這是你陳雅阿姨,我們打算下個月就去領證了……”
“什麼?領證!你在跟我開玩笑嗎?,我媽媽去世還沒有兩個月,你現在告訴我要和這個女人領證?”薑槐瞬間爆發。
“阿槐!你這是什麼態度,你也知道,你媽媽已經去世了!”
薑槐冷笑出聲,眼眶泛紅。
薑誌維語氣柔和了些,繼續說道:“阿槐,你應該明白,人的感情是會變的。”
“我和你媽媽之間,早已經沒有愛了,能堅持到現在,都是因為你啊!”
薑槐和薑誌維對視,眼裡滿是疏離,仿佛麵前站的是一位陌生人:“你真的愛過媽媽嗎?”
“我曾經很愛她。”
薑誌維收拾好東西,拉著陳雅:“既然你回來了,我們就先走了,通知書在你房間,你好好冷靜冷靜吧。”
在路過林鬱時,他微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
林鬱關好門,拉住薑槐的手,薑槐自嘲道:“對不起,讓你見笑了。”
“我一直以為,我很幸福,原來一切都是假的。”
林鬱在她手上戴了個東西,隨後將她擁入懷中:“戴著它,我一直在。”
那是逛集會時,林鬱返回去買的手鏈,淡藍色,陽光下微微細閃,吊墜是槐花。
冷靜了一會,薑槐在媽媽去世之後,第一次踏進了她的房間,看著桌上放的一家三口的合照,她隻覺得諷刺。
在媽媽的遺物中,她發現了一本已經泛黃的筆記本,封麵上寫著“旅行日記”。
也是直到現在,她才知道媽媽以前對旅行多麼的熱愛,媽媽的足跡甚至踏遍半個祖國,等她看完媽媽一筆一劃寫出來的日記,早已泣不成聲。
回去的路上,薑槐對林鬱說:“林鬱,之前你問我有沒有考京大之外的夢想,現在我告訴你,我有了。”
“我想繼續循著媽媽的腳步,走完她沒走過的路程,將這本日記續寫下去。”
“好,我陪你。”
後來的他們,真的走遍了全國,而那本日記,也已經寫到最後一頁。
多年後,當他們再次回到重逢的村子,奶奶早已成為回憶。
蟬鳴聲依然聒噪,記憶中的我們,貌似一起經曆了許多個盛夏,但盛夏不再是那年盛夏,我們依舊是那年的我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