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瞳城前,是萬裡荒原,除了幾隻象征著不祥的烏鴉與覓食,啃食著屍體的禿鷲以外,幾乎算得上是鳥不拉屎了,地勢崎嶇,怪石嶙峋,方圓幾百裡外都見不到其他的城池,四季的在這裡顯得尤其突兀,此刻是冬日,茫茫的大雪覆蓋了將近有三米深。
一個身材較小的少女拖著另外一個人正一腳深一腳淺地踩著白雪往前艱難行走,那一個少年像個麻袋一樣半死不活的被他扛在身上,烏黑的墨發從拉低的帽簷之中泄露出來,他的臉軟趴趴地靠在少女的肩膀上,少女左手托著他,右手扯住自己被狂風卷起的帽簷,咬著牙往前。
兩人都衣衫襤褸,像是千山萬海之外跋涉而來的旅人。少女是赤著足的,她的小腳纖白的過分,在連城門和幾個向天空中張牙舞爪的伸展出枯枝的樹都被壓了層白色的雪的背景映襯下,居然一時讓人辨不清楚到底是雪更白還是他的小腳更白。
但大概是凍的厲害了,她的幾根腳趾頭有點蜷縮起來,尖端處泛著些詭譎旖旎的粉嫩,就像是驟然展開的康乃馨,更加讓人欲罷不能。如果左少爺在這的話,大概會雙目赤紅,眼角處泛著赤著的紅,不顧儀態的跪倒在她的跟前,用雙手捧起她的瓷白小腳,就好像要將它端上神台那樣,就好像在供奉著什麼祖傳寶物一樣用,那被削掉了半邊的開裂的兔唇瘋狂的親吻著那纖白的,曾經過淤泥墜落過深淵,從飛濺的血肉,累累的白骨,從死人坑之中爬出來,又坦過白雪鋪蓋的地麵而被衝刷過,洗滌過汙濁的小腳,很有種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就算是要命都給她的癲狂。
少女咬了咬牙,仰起頭來。她看見那巍峨聳立的城門,那呈現倒金字塔帶著遠古氣息的城門,不過她所看到的卻是天地之間的一根細線,緊接著線猛的睜開,是汙濁的,如同深淵般吞噬了所有的光隻顯現出純粹的黑夜的眼睛,隻有瞳孔處泛著詭異的像是被血浸泡過般的鮮紅。
隻在看見那瞳孔的刹那,少女糾結的心口窒息一痛,像是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擊穿她整個身體,她如斷了線的風箏,又如被丟棄的破布娃娃一樣猛的飛至了出去,連帶著本來就依靠著他苟延殘喘的半靠在他懷中的少年也跟著翻滾在地,厚厚的雪被濺起了幾寸高,像是陡然卷起的風暴。
少女還在地上連著翻滾了幾圈,帽簷落下,烏黑的發絲散亂。
她的一隻手扒拉了幾下,搭在了一塊長滿了青苔的石頭上,有了借力點才勉強掙紮著站了起來,又搖晃了幾下。
她不敢再窺伺那城門之後的世界,用手將帽簷拉得更低,恨不得將她整個軀殼都裹進其中。雖然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她有點慌張,但是介於她那生來就有的無法扭轉的像是落了密密麻麻的一場雪的白色瞳孔,她從小看到的世界就與彆人不同,所以到並沒有怎麼放在心上,反正寒霜已經麻痹了她周身的疼痛,她現在的神經遲鈍的要死,反倒是看到那城門就近在咫尺,燃燒起了她心中那就快要熄滅的火苗。
她將那少年半抱起來,又拖拽著他一瘸一拐的往前走,身後的風雪已經遮蓋了他們來時的足跡。
她一邊走,還一邊用沙啞的像是磨砂一樣的聲音對著少年那凍得泛紅的耳朵嘰嘰喳喳的像報春的小鳥一樣說道:
“哥哥,你看,我們很快就到元瞳城了。進了城以後,我們就可以歇口氣了,那些神使一時半會找不到這來兒。
之前跟著那商隊走的時候,我特地撞了一個人一下,從他那鼓的像東瓜一樣的□□子裡麵掏出了幾個銅板,咬起來還是嘎嘣脆的,我們可以用這銅板先找個裝修看起來不咋樣的小店,如果是一兩個頭上綁著灰色頭巾的平民老百姓操辦的就更好了,用那銅板換幾杯熱茶,不知道這裡麵物價怎麼樣,好運的話說不定我們還能夠換上一碗麵,我都已經好久沒吃過麵了,很是想念那滑溜溜的感覺那是溜溜的聲音,還有那個從嘴裡麵滾滾冒出來的熱氣,以及帶著蔥花香又帶著點肉香的嚼勁兒,哦,對了,哥哥,”
她又想到什麼似的笑著說到。
少女的嗓音沙啞,被動的兩頰泛著詭異的紅色的臉有種病態的慘白,但是從那磨砂的聲音中依稀可以聽出,從他忽然上揚的如同彎月般的眉眼和那蕩漾起來的如同鮮花怒放般的笑意中可以看出,她原本也是如同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般嬌嫩欲滴的生命,
“我可沒乾壞事,那雙對那幾個銅板我可不是白拿的,你想想我們跟了他們那一趟,幫他們乾了多少重活,他就把我們兩個當做奴婢一樣使喚,一旦出了情況又粗溜的像兔子一樣快,甚至那個肥頭豬臉的那大叔居然還動了,想要把我收住了他的小妾的心思!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個什麼樣的狗樣子,他以為我不知道,他以為我是初出茅廬的任他掌控的小黃毛丫頭,其實我心裡如同明鏡般的,說起來還是他們賺了,要不是因為現在我們這情況,我還得耀武揚威的用鞭子抽他們一通才行!……”
一個人絮叨著,絮叨著,兩人便到了城門前。
守城門的是三個穿著銀白色的盔甲的中年男子,那鐵製的頭盔上方掛著紅色的瓔珞,成為這雪地中唯一的一點亮色,見到有來人他們還遲鈍了一會,接著一人半掩著厚的像香蕉一樣的嘴唇打了一個哈欠,一個人盯著前方發呆,另外一個人懶洋洋的掀了一下眼皮子,看了一眼這兩個瘦弱的小孩,例行公事的問了一句,“什麼人?來乾什麼的?”
他算得上是聲音低沉,像是敲響的黃鐘一樣,卻沒想到那少年一聽這聲音,手指關節突然不自覺的縮起,青筋暴擊骨關節嘎吱嘎吱的響,他的瞳孔瞪大,好像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在極力的遏製,但是仍然控製不住的顫抖,如果你剛才湊近了將他的帽簷拉起來看,就會發現那少年始終是睜著那雙瞳孔的,隻是那雙瞳孔就像深淵,空洞無神,還有瑩瑩的霧氣在其中輪回旋轉著,他一直是醒的,但是沒有任何反應,任由那個少女把他又拖又拽,在雪地中艱難跋涉。
好在這極致的溫度使得這三個人似乎也成了精神上被凍僵的冰雕,看起來並未注意到那少年的異樣。女孩趕緊將他的鬥笠攏了攏,又用兩根纖長的胳膊摟住了他的肩膀,連忙陪笑道:“我叫沈夢,他叫沈鬱,他是我的哥哥,我們兩兄妹是遠方跋涉而來的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