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也不算騙人，隻是他們這兩旅行人啟程的原因是被人追殺罷了，並且一路都是刀光劍影，倒也真沒辦法好好看看這山河。不過又想到為了能夠在死門關跟前有機會多蹦噠一會兒，他們選的都是偏僻，因此基本上沒人涉及的陽氣重重的荒郊僻野的道路，倒也真沒什麼好看的，隻是他們兩手空空，心中除了有時突然迸發又是又猛的熄滅驟然光明驟然黑暗的火苗以外也是空蕩蕩罷了。

那士兵的眼皮再次懶洋洋的掀動了一下：“雖是旅人，但你們倆可未必是來這個旅行的罷。”

少女愣了一下，卻見那士兵已經一揚手，城門被兩根粗壯的麻繩向上方吊起，隻聽這嘎達一聲，一條繁華的街道就沉浸在他們跟前。

少女那晶瑩剔透的雪白瞳孔本來還在眼眶裡滴溜的轉悠著，思考著瞞不過去的話該如何半真半假的讓這人信了，然後放他們進城中去，卻見那士兵一副並不甚在乎的樣子，不在乎他們到底是什麼人，不在乎他們的身份，也不在乎他們到底懷著什麼樣的心思來到這座城。

大概是注意到了少女有些訝然的目光，那是士兵就望著遠方的荒野道：“來這元瞳城的，大多都是懷有不可告人的原因的，有的人是為了逃避追殺，有的人是眼饞這座城市背後的什麼，不然也不會不遠萬裡踏足這偏僻的地方。我不在乎你們到底是因為什麼原因來到這的，甚至不在乎你們在這掀起腥風血雨，畢竟我比你們也好不到什麼地方去。”

那士兵說罷，還裂開嘴笑了，裸露出幾顆黃澄澄的散發著古銅色光澤的裝上去的銅牙齒，讓神夢都愣神一下。

但等她反應過來，她已經拖著那少年進城去了，隔絕了外邊的風雪，這座城池跟她見過的其他城市也沒什麼不同，都是頭上包著頭巾的人在兩邊擺著小攤吆喝著，旁邊的酒樓茶樓還有青樓，都掛著一盞又一盞的明晃晃的燈籠，這個時候神夢才注意到，不知不覺居然已經中秋了。

神夢突然又有點愣神，那少年卻又劇烈地顫抖了起來，像是得了帕金森一樣。

神夢這才反應過來，趕緊用雙臂緊緊的箍住了他那雙纖白瘦弱的柔荑，此時像鷹爪一樣強製的按住了那少年。

神夢掩飾住哭腔對他說：“哥哥，你不要再想了。這的人都好好的生活著，你不會殺了他們的，你看他們都在走動著，他們都在笑著，他們臉上的表情活靈活現，他們不是白骨，也不是飛濺的血肉，你也不是怪物……”

可神夢說著說著非但沒辦法，把他的哥哥從深淵之中拉出來，反正自己也墜入了那恐怖的夢魘，腦袋自動不斷回放著那刀光血影，回放著她以為自己就要死了，再也見不到明日的太陽了，不對，是連今晚的月亮都見不到了，卻猛地清醒過來，仰起頭來就看到遍地狼煙，已經沒有一個人存活。而那個少年目光呆滯，背對她站立著。一回過頭來，那沒有半點光澤的像是深淵一樣的瞳孔把她嚇了一大跳，但是最讓他心驚肉跳的不是這個，而是那少年身後張牙舞爪的冤魂。她知道這代表著什麼，她在那個自稱神明的男子身後就見過。這是背負了很多血債，這是殺了很多人的想著。還有那少年手上捧著的新鮮的心臟。他站在白骨堆中，之前手持各種神物虎虎生威的向他們殺過來的人此時都變成了滿地的屍骸，而且還沒有幾具是完整的，是荒原上的沙塵暴都沒有辦法完全掩埋的罪惡的痕跡。

當被殺者成為了殺人者，神夢慌張失措，而又發愣的看著那少年，看著那少年深淵般的瞳孔，再也沒有鑽石般的澄澈透明，陽光再也沒有能夠照射進那黑洞之中，都被儘數的吞噬。

那少年看了她一會，突然向前走了一步，那一刹那神夢下意識的縮了一下腦袋，居然有一種那少年也想挖出她的心臟，砍下她的頭顱，撕碎她的血肉，拔出她的骨頭啃咬的感覺。她的瞳孔之中好像已經看到那少年對她舉起了屠刀，她就像屠夫刀下一塊待宰的豬肉那麼那麼的鮮紅。

然後這幕突然消失了，她的視覺重新歸於正常，見到那少年趔趄著上前幾步之後倒下了，接著就再也沒有動過，自始至終，她沒有見到那少年哭泣，但是從此之後，那少年似乎留下了極為深重的陰影，聽到任何除她之外的人聲都會劇烈的顫抖，拳頭會握起，青筋會暴起，好像極其的痛苦，但是那張像是被神明吻過的慘白的臉上卻又沒有任何的表情，麻木不仁與痛苦至極具於一身。

神夢又心疼又慌張，但不管她跟她的哥哥說什麼，那少年都沒有給過她任何的回應，像是在殺死那些人的時候也將自己殺死了。

神夢有的時候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哥哥是死是活，如果不是他蒼白色的瞳孔還能夠看到那少年的話。

她也一直都不知道手無寸鐵的少年當初是怎麼殺死那好多武藝高強還帶著神武的俠客的，也沒時間去考慮。

她繼續的逃亡。她隻想要活著。她甚至沒時間去思考她哥哥殺了人這個事實，或許在她的記憶中，她的哥哥始終是那白色的屋簷下麵靠在門框上看著她踢毽子的那個少年，隻是身影變得更加的慘白，變得更加的消瘦罷了。也或許她根本就不敢去想，畢竟就算是與野狗爭食，就算是快要被沼澤吞噬的時候，就算是被人踩到腳底下踐踏一身傲骨的時候，她都從來都沒有想過要殺任何的一個人，她相信她的哥哥也從來就沒有想過。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那絕對是個夢魘，是她都不敢用她那蒼白色的瞳孔去看的夢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