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還是沒有反應。

神夢隻好替他將帽簷更加往下拉了一點，幾乎遮住了他整個人，接著又用兩隻手按上他的耳朵，能夠堵住多少堵住多少，或許現在對他的哥哥來說最好的反而是與世隔絕，因為這樣他就不用害怕他再殺死任何一個人，他就可以獨自一個人與罪孽孤獨痛苦為伴。

神夢也用袖子狠狠的擦了一下有些乾澀但是又好像有淚水要滾落出來的眼睛，她知道她沒有時間哭，她繼續往前走，準備找一家麵館，但半路上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夫人走向了他，她蒼白色的頭發用一根沒有任何裝飾的素簪子挽起，背部有一些佝僂，就像臥著的山脈，右手還拄著一根拐杖，她笑著說：“小姑娘，給那小少年買一盞燈籠罷，過中秋就該有個期盼才好，就該紅紅火火的才好，這也是我這最後一盞燈籠了，你把它買了，我就可以回家陪我那老頭子嘍。”

神夢本來想拒絕她繼續往前走，畢竟她可沒有這個閒錢，但是老夫人已經將那盞燈籠遞到了她的跟前。那是一盞做工極為粗糙的，隻能夠大概辨認出應該是隻水鴨子的燈籠，就連兩眼都是一大一小凸出的，嘴巴扁扁的很難看。

神夢忍不住的掩著嘴噗嗤的一聲笑了，不過又覺得不禮貌，趕緊的捂住。但也怪不得這燈籠賣不出去，被留到了最後，這樣貌實在讓人不敢恭維。

那老婦人卻已經絮絮叨叨的介紹幾了這盞燈籠：“你看這鴛鴦，他還撲閃著翅膀呢，他還在劃水呢，你看他頭上的那撮紅毛還是向上卷曲著的，你看他身上貼著的是綠色的毛發，多麼栩栩如生呀，還有他身下的這半邊，這是被水沾濕了的毛發，所以用藍色的表示，你在看他的尾巴，每根羽毛都在向上豎著。”

這尾巴確實是向上的，本應該表現的昂揚向上，但是因為雕刻的太過鋒利而顯得如同刀劍般，帶著種不祥的殺戮之氣。神夢聽她這麼一說，才知道這原來是個鴛鴦，但是又是隻有一隻的，這寓意屬實是不大好。再加上它全身上下紅的，也就隻有上卷的那麼一坨毛，不夠吉利也怪不得不受歡迎了。

神夢什麼樣的燈都沒見過，要是擱在以前肯定是看不上眼的，本來想笑著拒絕，但是不知道怎麼的突然改了主意，問過價錢之後，猶豫了一下，蒼白色的瞳孔之中出現熱騰騰的麵還有這隻不怎麼好看的有些雜亂的鴨子，最後還是後者占了上風。

也是，總該是有個期盼的。

於是便掏出銅板，遞了出去，她是單手捧著銅板的，就像捧著個寶貝。老夫人接過去的時候，她沒有半點的反應，彎彎的眉眼如同天上懸掛的圓月，笑意盈盈，但是她的心中其實在滴血。

老夫人謝過了她，將那一串銅板掛在拐杖上，單手背在身後，踱步往回走去，月亮照著他有些消瘦的背，他走的卻有種健步如飛之感，銅板相撞的聲音如同佩環般脆響，在喧鬨的人群中，不知道為什麼，讓神夢聽的如此的清晰……

她回過神來，竭力不去注意就在不遠處的麵館之中吆喝著搗騰著手中那白花花的麵條的師傅，也不去管瘋狂的往他的鼻子裡麵鑽著的那股香味，更不去管自己肚子咕嚕咕嚕的抱怨聲，她先是自己在懷中把玩了一下那鴨子，接著就將那盞燈籠硬塞進了少年的手中。

那少年蜷縮著手指硬是沒有接，於是燈籠滾落在地上。

神夢隻是愣的片刻，就若無其事地彎下腰來，又去把燈籠撿了起來，拍乾淨了其上的灰塵，又往那個少年手中塞，同時還說：“鴨子會痛的，哥哥，鴨子會哭的。”

那少年愣了一下，蜷縮的手指仍然沒有張開，但是似乎也沒那麼抵觸了。神夢成功的掰開他的手指，硬是塞了進去，那少年的手指又收緊，握緊了手中支撐著那盞燈籠的杆子。

神夢於是又半拖著他繼續往前走，像是帶著一個木偶，但是不管怎麼樣這句行屍走肉身上總是多了點煙火氣了，神夢又覺得很值得，心情也有些欣悅起來了。

那老婦人走到一人跡罕至的住宅區，在兩棟房屋的中間停了下來，隻見那兩棟房屋的木板突然彎曲，向兩邊避讓，而在老夫人的跟前，立刻出現了另外一番天地。

老夫人踏足走進去，就見院落仍然是鋪滿厚厚的落葉，幾顆蒼天大樹像守護獸一樣鎮守著這院子的四周，房屋是木質的，帶著守舊與回憶的氣息，在風帶起樹葉沙沙響的同時，那木門也發出吱嘎吱嘎的響聲。

老夫人笑著走到木門的跟前，她沒有推開門，隻是對著門說，或者對著門中的另一個人說：“老伴兒，我今天見到一個小姑娘，原來這世界還有像我一樣傻的人，居然喜歡你做出來的那隻醜鴛鴦。”

然而還是像以前一樣，兩個人風餐露宿，神夢翻滾了幾圈都睡得極不安穩，她總是在冰與火的兩重天之中不斷的翻滾，她又夢到了以前，那時候他還是小公主，那少年也還是小王子，他們都是活在天上的人。

兩個粉雕玉鐲的小團子都披著厚厚的火紅色棉襖在外邊采血完就要像雪地之中陡然綻放的玫瑰，鮮豔的過分。

那那柔弱無骨的女子靠著門，歪在那高大強壯的男子的懷中，望著他們撲哧撲哧的笑著，笑意彌漫在她仿佛含著一汪秋水般的眼眸之中，泛濫著無限的柔情。

男子用自己粗壯的雙臂攬住女子的腰，他肌肉的輪廓曲線很是突出，但看得出來他抱著懷中那女子就像抱著他的寶藏一樣，力度恰恰正好，他的胸懷是半敞開的，裸露出他那泛著古銅色光澤的肌膚，一直到神夢突然起了點壞心思，抓起地上的一團雪在手中揉成球，然後猛的“啪嘰”的一下子砸到他父親的胸膛上，立刻被那古銅色的肌膚下麵燃燒著的那活著的心給融化了，化成水滴答滴答的落下。

那男子還愣了一下，看他臉上抽搐的表情，很明顯也是被冰到了一下。

那女子先是一頓，緊接著又哈哈的大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