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依然的心臟好像被砸了一下，接著冒出無數小星星，這些小星星越多，她心跳就越慌亂，本該模糊的記憶清晰鋪陳在腦海裡，徐徐侵占整個大腦。

遞口罩給自己的是顧朗希。

這一遲來快一年的事實讓她無所適從卻又歡欣雀躍。

或許是察覺到身後的視線，前麵的男生回了頭，然後視線定格，在莫依然的視野中，他又朝自己跑過來了。

莫依然應該打個招呼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愣在這兒什麼都不做。

但是她剛剛收到遲到的驚喜，全身的神經與細胞都忙著直麵對眼前人的喜歡，剩下的隻夠讓她仰著臉呆呆看著已經到自己麵前的人。

“這是你們開幕式的衣服？”

莫依然沒注意到顧朗希語氣中的古怪，攏著羽絨服乖乖地點頭，企圖掩飾自己微微發燙的臉。

男生盯著女生露出來的裙角看，好像要看出一朵花，慢慢說：“…很好看。”

兩個人不約而同並肩往教學樓的方向走。

“謝謝，那你們班穿什麼？”她問得慢吞吞，為了不暴露語氣裡一些被表揚的高興。

“校服。”

莫依然點點頭，北豐高中的秋季校服其實很好看，藏青色的西裝外套，裡麵是羊毛的格子背心和白襯衫，都印著北豐高中的校徽，男生有配套的西服褲和皮鞋，女生是格紋裙長筒襪和皮鞋。

沉默了一會兒，她又不知道說什麼了，因為她不小心瞥見顧朗希耳朵紅了，顧朗希很白，所以耳朵紅就很明顯。

為什麼看著看著耳朵會自己紅起來。

兩人走到了南樓樓梯口，25班的教室還要穿過連廊到北樓。

莫依然抬頭看向顧朗希，因為她還想看看顧朗希的紅耳朵，不過這一次除了紅耳朵，她還收獲了一雙看著她的帶著溫暖笑意的眼睛。

抬頭看被正好抓包，莫依然收到預期之外的回應，快速眨著眼睛看向腳底，手也不自在地碰了碰頭發。

“那，我就先走了。”

顧朗希沒動，在莫依然要走時，他輕輕扯住了莫依然的書包帶：“等等。”

莫依然感覺到他的手快而輕地撫過了自己的發髻：“歪了。”

哦，白色毛絨球被自己剛剛弄歪了。

莫依然無視心裡劈裡啪啦炸開的煙花自認為十分鎮定地留下句“謝謝”，然後頂著紅臉蛋上樓梯進教室放書包。

到了教室就正常多了，因為大家都在熱火朝天地梳妝，沒人注意到她。

她坐在位置上發呆冷靜一會兒，然後觀察起同學們——發髻和妝容雖然都不同，但都是好看的。

文娛委員和另外幾個女生忙著在幫住宿生梳頭化妝，莫依然幫不上什麼忙，隻好坐在位置上不由自主翻顧朗希給她的筆記。

梅秀娣已經化好了，她來得早，是第一個化好的，莫依然看出梅秀娣有些不自在，於是掏出鄭麗今天出門前塞進她包裡的小鏡子，對梅秀娣說：“你看，多好看啊。”

莫依然眼裡的梅秀娣不化妝都很好看。

穿戴好之後的效果還是很好的，至少一貫板著臉的班主任在她們隊形排好之後也忍不住昂首挺胸笑眯眯，自家的學生還是很拿得出手的！

莫依然不知道彆的班是如何進場的 ，秋風獵獵，漢服的裙擺和衣袖被吹起弧度，隨著她們的動作揚起再收斂，主席台右側就是簡易的廣播台，顧朗希待會兒應該就坐在那上麵。

高二（7）班退場後掌聲雷動，顯然全班穿著漢服走運動會開幕式給全校師生留下了極其深刻難忘的印象。如果不是裙子不方便，莫依然是很想一直穿著的。但裙擺一直拖在地上，她實在是不想到最後拖著一片灰撲撲的的裙角回去。

正好梅秀娣最後被體委念叨著報了鉛球項目，也要回去換衣服。兩個人等了冗長的運動員代表講話、裁判老師講話、校領導講話之後，校長終於宣布運動會正式開始，運動員到檢錄處檢錄時，兩人你提著裙擺，我拉起袖子腳步匆匆地往教室趕。

到了教室發現不止她們兩個回來換衣服了。

運動員是肯定要回來換的，因此教室裡大概來了一小半人，男生直接去廁所換了。女生們確定沒人進教室後關上了門拉好窗簾。

莫依然換得慢些，好不容易換好衣服疊好放進鄭麗給她準備的紙袋裡，教室裡隻剩下她一個人。關上門往操場趕，莫依然想去給早就換好衣服已經準備比賽的梅秀娣加油。

莫依然被站在一樓正往上看的班主任喊住。

班主任在下麵衝她揮手：“莫依然！教室裡還有人嗎？”

莫依然邊回答邊在心裡驚歎老師這一聲的穿透力：“沒了！”

班主任還在下麵扯著嗓子喊：“那你等等！搬張桌子到操場！”

莫依然還想喊些什麼，可班主任已經頭也不回地小跑著去操場了。

莫依然托著腦袋在教室對著空課桌大眼瞪小眼等了一會兒，幻想著能有同學回來一起搬，但運動會剛剛開始，大家新鮮勁還沒過，很少有人這時候會回教學樓。

想到班主任來要桌子可能是班上給運動員準備的物資沒地方放，莫依然咬咬牙，挑了張看得順眼的空課桌，皺著眉嘗試搬起來。

第一下沒搬動，一側的桌子腿還在地上，莫依然沒辦法，隻能推到樓梯口，雖然很吵，但也沒彆人聽見了。

莫依然站在課桌旁盯著樓梯發了會兒呆，隻能默默在心裡幫自己打氣，還好教室在二樓，莫依然機械式地一鼓作氣連人帶桌跌跌撞撞衝到一樓時，腿也軟，手指尖也顫。

原地再次休息，腦子裡的小人為了去叫人和原地等待正打得如火如荼，莫依然本體已經認命地選擇顫顫巍巍搬桌子去操場。

桌子被抬起的下一秒，她聽見朝她走來的匆匆的腳步聲，抬頭看過去，發現是應該坐在廣播台的顧朗希。

莫依然有時候會去想自己是什麼時候喜歡顧朗希的，想來想去也不知道該如何確定，因為對這個人的喜歡是由無數個瞬間組成的。

他們很小的時候就遇到了，莫依然想。

每一段平淡人生裡都有一些濃墨重彩的瞬間，這些瞬間是閃亮的，是刺激的，是刻骨銘心的，是不可複製的。那麼，顧朗希就是莫依然人生裡的濃墨重彩和不可複製，許多個瞬間，許多件事，如果不是顧朗希，那也不會是莫依然。

顧朗希很快地走過來，眉頭緊皺，把手裡的冊子隨手放進口袋裡，三兩步就到了莫依然旁邊，將課桌從莫依然手裡接過，然後把桌子放下，沉了一張臉問她：“你們老師讓你搬的？”

今天早上耳朵還紅著的對她露出好看笑容的人現在板著那張臉，好嚴肅。

莫依然搬桌子搬得大腦充血，有些不想承認自己連一張課桌都搬不動：“…對。”

顧朗希好像心情很不好，說的話也格外不客氣：“你們班男生全沒了？讓你搬？”

說著，兩隻胳膊一用力將桌子搬了起來，看向莫依然：“搬到操場嗎？”

莫依然立刻點點頭走到顧朗希身邊。

“謝謝你。”

她知道顧朗希有一點點傲慢，脾氣也不是很和善。但上了高中之後在人多的地方她感覺顧朗希有意識地在收斂，可是今天好像又“原形畢露”。

這讓她有一種看見小時候的顧朗希的錯覺。

莫依然心裡大概猜到了男生心情不好的原因，所以好脾氣地跟麵前的人解釋：“男生都去搬水了，我換衣服慢，走得晚了些，老師沒辦法才讓我搬的。”

顧朗希沒說話，不過臉色還是不太好，莫依然跟在旁邊彎著眼睛問他：“你不是應該在廣播嗎？”

男生悶聲開口：“換了順序，我播下午。”

“下午挺好的，項目不緊張，沒有那麼累。”

“嗯，再累沒有搬桌子累。”男生微微嘲諷。

“喂…”

莫依然皺起眉毛抬頭看過去。

顧朗希好像就在等她看過來，因為她發現男生表情好了很多，眼裡又有了不太明顯的笑意。

兩人一路走到操場，大部分同學此刻都在看一千米長跑，班級點沒什麼人。

顧朗希把課桌放在7班的指定位置時，看著比自己矮了一頭的莫依然認真教她偷懶：“下次這種事彆這麼老實答應，直接跟老師說你搬不動知道嗎？”

莫依然愣愣看著他，顧朗希又被看得不好意思，抬起下巴看向彆處快速問了句：“你聽到了沒啊？”

雖然語速很快，但聲音輕輕的。

莫依然看著這樣的顧朗希心裡又炸開了一朵一朵的小煙花，點點頭也不看他小聲說：“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