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子塞滿了,金九華便帶著眾人先退出去,隻留著方維和陸耀兩個人進屋坐了,寒暄幾句,問過姓名,還是那個少年長隨奉上茶來,陸耀道:“李閣老此番接了旨,便可上京履新了,不妨與我們同行,閣老這一路由我們沿途保護著,可保安然無虞。”
李孚道:“並不敢勞煩幾位錦衣衛大人。如今我家眷遠在桑梓,此地孑然一身,也無餘財,待我交代了衙門裡的事,取了勘合便可上路。走官道大路,不日便可入京。”
方維見李孚不接話頭,笑道:“並不勞煩。大人出京兩年多了,萬歲爺心裡自然是惦記您的,連聖母皇太後,也常常問到李大人。大人獨自上路,難免勞苦,錦衣衛護送著,指日便可到京,這軍機大事,林林總總,還要仰仗大人為國分憂。”
李孚原是沉靜無波,聽了這一番話,忽然有些動容,道:“皇恩浩蕩,萬歲爺和聖母皇太後的恩情,下官感激不儘,自當以身相報,鞠躬儘瘁。”
方維道:“我等既是殘缺之軀,又是粗人俗人,於國計民生,一無所知。但既然做了中官,在宮裡服侍,一時一刻也不敢忘了為主子分憂的本分。”他看向李孚,“便請閣老全了我這份孝心吧。”
李孚見他話說的誠摯,思量著亦不好推辭,便拱手道:“如此便叨擾方公公和陸大人。”
當下商定,待他將南京禮部的公務交割停當,三日後便一同上京。
李孚在此地並無家眷,也無田產,僅一座房屋租住,隻帶一個貼身長隨進京。方維與陸耀起身告辭。二人見李孚並無招待之意,出門後相視一笑,鬆了口氣。
雖然早聽說他是個清高孤介之人,如今確實百聞不如一見。他二人在巷子裡拐了出來,
金九華候在巷口,十幾個錦衣衛和馬都已經先行離去,街邊多了三停青呢軟轎,幾個穿灰色布衣的小火者在邊上候著。“兄弟們都已經被請去酒樓招待了,我們爺爺吩咐下來,便請兩位移步到府上一敘。”
陸耀回頭看一看巷子裡,已是寂寂無人,便道:“這位李大人,當真是比傳聞的還要……執拗些。彆說我當差這麼多年從來沒有見過,便是如今盤點兩京官場裡,尋著這麼一位,真是難了。”
金九華湊趣地笑道:“他在南京這裡也有名的很呢。他原就是南京禮部的主事,聽說脾氣本來就怪,上官來來回回換了幾茬子,他都沒討上好。前幾年因為議禮的事,忽然交上運氣了,發達了一陣,又被發到南京來,放眼南京官場上,更沒人願意搭理他了,誰想到他還有這麼大的福氣呢。”
三個人上了轎子。南京城自古繁華,街市裡車輪嘎嘎聲,行人腳步聲,商販的叫賣聲,討價還價聲,嬰兒斷續的啼哭聲,在轎子外滾成一團籠罩著他們。
方維晃晃悠悠地想,高儉,大概十餘年沒有見到了吧。他努力在想,想得心裡一陣陣發緊,怎麼也記不清了,最後一次見到他是什麼時候呢?
他喃喃地念道:“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