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維站了起來。黃淮道:“給你的奏折,你都看過了吧。”
方維道:“隻是粗略翻檢過了,唯恐看的不夠細致。”
黃淮笑道:“今日已然讓你將這三個月來的折子看了一遍,也不必謄錄。現下程若愚已經關在錦衣衛獄,你便猜猜後續會如何。”
方維道:“督公可否寬限小人些時間,容小人將今日的一些愚見細細講來。”
黃淮抬眼看了看他,端起一盞茶來吹了一吹,道:“你但講無妨。”
方維道:“還請督公賜紙筆。”
黃淮指了指自己的書案道:“自取無妨。”
方維取了一隻中狼毫,在案上鋪了張宣紙上,提筆寫了“舊怨”兩字,跟著解釋道,“三年前的後湖舊案,前前後後上了參劾折子的言官共三十二人。其中始作俑者兩人被放了外任,之後並未上書。剩下三十人,在這三年裡,仍舊年年上書參劾高儉,此為舊怨。”這三個月來,這些人每人上奏折約兩三封,言辭激烈,但有後湖事鋪墊在前,難免讓人覺得是成見所致,黨同伐異。”
他又提筆,寫了“同鄉”二字,道:“我剛查了登科錄,程若愚是南直隸省安慶府人士,府學生出身。宣德年間,安慶府知府主持修建了官辦書院,規製宏備,百年來人才輩出。程若愚雖是寒門子弟,在府學讀書,定是得了同鄉士紳資助。他少年得中進士又有此遭遇,安慶籍父老同氣連枝,上書營救也是人情。我因時間所限,未能全盤計算安慶籍縉紳姓名,粗粗算來,應不下二十人,其中南直隸左布政司張敏中,是其中官階最高者。他既是安慶籍,又是程若愚會試的房師。”
黃淮放下茶盞,走了下來,站在方維身邊,看他又提筆寫了“同年”二字,道:“程若愚是三年前的新科進士,當年春闈放榜,共取中兩百八十二人,皆是他的同年。此次為程若愚上書,他同榜進士上書的共四十一人,其中外任官員以湖州知州江豐年為首,他是當年的二甲第十六名,在京的官員上書的不多,但有幾位翰林院編修,是他同榜的庶吉士。”
黃淮擊掌笑道:“妙極妙極。那依你所見,此事當如何了結?”
方維道:“言官舊怨,已有定論。”說罷提筆將舊怨二字抹去。又道:“六部官員,尤其是內閣,並無人敢為程若愚出頭。同鄉雖多,皆是外任,同榜雖多,品階尚低。現下西北東南皆有戰事,又正值春季天旱。此等小事,無非是小小風波,原不必使萬歲爺過於勞煩。若聖上有意大事化小,隻將這些折子儘數留中,著北鎮撫司將程若愚好生查問,過幾個月定他個冒犯長輩的罪名,杖刑發配就是了。”
黃淮冷笑道:“好一招大事化小!朝廷裡的事情,倒教你一個小奉禦算的清清楚楚。”
方維忙放了筆,跪下叩頭道:“小人以卑賤心思,妄自猜測,是大不敬的死罪。”
黃淮低頭看著他,緩緩道:“你倒是將高儉撇得清楚,昨天南京鎮守太監府給你的潤筆,讓我猜猜,可有二百兩?”